本月22日,李克強總理在英國《每日電訊報》發表了一篇題為「中歐將從更加緊密的夥伴關係中廣泛獲益」的署名文章,目的顯然是為了配合他到歐洲與16國總理會晤之行。文中涉及的範圍頗廣,但有一點我相信絕大部分讀者都會錯失掉的,便是此篇文章提供了極重要的材料,使我們可以更準確地掌握李克強的經濟思想。研究中國經濟的人,對此不可不察。
李克強說了些甚麼?當「國際上不少預測認為中國經濟將『硬着陸』」時,「我們頂住壓力,堅持不擴大赤字,既不放鬆也不收緊銀根」,年中出現「錢荒」時,「我們也保持定力,沒有像許多人預期的那樣『開閘放水』。」
「新古典主義」理論
讀到這些段落時,我恍如見到「芝加哥——明尼蘇達宏觀經濟學」(Chicago-Minnesota Macro)在中國登上決策舞台,高興之餘,也對李克強認識經濟學之深感到詫異。甚麼是「芝加哥——明尼蘇達宏觀經濟學」?它是最近40年來影響宏觀經濟思想最深的一套「新古典主義」理論,反對凱恩斯式的用財政與貨幣政策干預經濟,出過大批諾貝爾得主,光是我在芝加哥與明尼蘇達的師友中,便有五人為此而得獎。金融海嘯後,某些凱恩斯主義者希望此學派在學術界影響力下降,但實情剛好相反,有三位此學派的頭面人物反而最近得到諾獎,連普林斯頓大學此等凱恩斯大本營,也被這學派「接收」了。
在宏觀經濟學中最核心的問題之一便是應否有「穩定政策」(stabilization policy)或是所謂的「反周期政策」(anti-cyclical policy)。經濟有盛有衰,有過熱或下滑的周期性風險,我們應否在過熱時採用財政上或貨幣上的緊縮以冷卻經濟,而在衰退時政府多用錢或多印鈔票以刺激經濟?若這樣做,經濟的波幅豈不是會較小而經濟變得更穩定嗎?
這種反周期政策,驟看起來,言之成理,但在「芝加哥——明尼蘇達人」眼中,卻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效果比不上「保持定力」,處變不驚,維持穩定不變的財政貨幣政策。當中的理論及實證的原因很多,茲舉兩例。
財政政策見效時間需時
當政府決定採用財政或貨幣政策時,尤其是前者,它們的實施與效果往往要幾年後才能體現。美國金融海嘯後用六千億美元救市,但兩、三年後,大部分的錢仍原封不動,尚未用去,用財政開支刺激經濟從何說起?中國用四萬億人民幣救市時,似乎也明白不能蹉跎歲月,要求銀行放款要快要狠,但欲速不達,款項大部分用在沒有經濟效益的國企中,更引起國進民退的不利局面。正因為政策的時效性難以掌控,當效果出現時,經濟周期早已進入了另一階段,賊過才興兵,無用之極。
「芝加哥——明尼蘇達宏觀經濟學」認為,商業周期是一種經濟中的震盪,而財政貨幣政策的干預則是另一種獨立的震盪。兩種震盪加在一起,經濟波幅更大。佛利民在1968年發表的一篇劃時代巨着中便提醒世人,貨幣很重要,但不要高估其作用,最好的政策,以美國國情而言,便是不管外間發生甚麼事,每年都只是把貨幣量增加4%。
與市場中人的博弈
第二個問題是政府的政策會引致市場中人與它博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政府原本的如意算盤往往難以如願,效果完全走了樣。例如,美國第三期的量化寬鬆本來目的是要投資者安心投資,只要失業率未回落至6%以下水平,都不用擔心聯儲局會推高息口。但現在失業率漸靠近這水平,投資者卻可能反而戒懼,不再聘人,以防聯儲局因失業率回落而加息。
順帶一提,李克強文章中提到國際上「唱衰中國的言論此起彼伏」。「唱衰」一語廣東人誰都懂得,但在網上卻可發現不少人都問此語何解,由此可見,「唱衰」不是內地過去的慣用語。我記憶所及,此詞第一次成為官方用語是十多年前董建華責罵政敵時所用。幾年前溫家寶也用過。現今李克強文章的官方中文版本也出現,足見港人用語已影響到官方語言。此語含義應包括「眼紅他人,自信心不足,然後作出詆毀」。
(Sky Post 2013-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