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會退回到閉關自守嗎？(雷鼎鳴 )

恒隆的掌舵人陳啟宗有個頗為一貫的論斷，是美國有一根深柢固的孤立主義歷史傳統。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美國當了幾十年的世界警察，現在看來已心勞力絀，頭頭碰着黑。倘若世界形勢對她不利，美國很有可能會重新走回孤立主義老路。

孤立主義傳統 可能重走老路

美國如金盆洗手，不再過問世事，對世界的影響自然是天翻地覆的，但她會否這樣做？今天的美國，確然與過去有很大的不同。我6年前到新奧爾良市遊玩，參觀過那裏一所著名的二次大戰博物館，對那裏展品顯示出二次大戰之前美國軍力的極度薄弱及當時反對參戰聲音的強烈，印象深刻。只是她工業發達，迅速地生產到大量武器及其兵源充足，才使她幾年內變為軍事超級強國。戰後還通過建立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及後來的世貿組織等，主導了世界秩序。

其後美國不斷發動戰爭，在蘇聯解體後，美國變成世界單極強權，風頭無兩。但福兮禍所依，絕對權力絕對腐蝕人心。當美國還在自稱要締建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時，各國政府及人民卻赫然發現最不願意遵守這些規則的國家正是美國。當世界見到「美國可以例外」及「雙重標準」被美國政府看成是理所當然時，她的道德地位便轟然倒塌。美國對此似乎毫無感知，依然以為別人仍會以她為燈塔，但這是不可能持久的。到不滿聲音及反對力量更為明顯時，美國會否感到心靈受創，退出世界舞台，縮回到自己的家園？喜歡耍潑的惡少，常都有此舉止。美國太年輕，有同樣行為不奇怪，所以陳啟宗的推斷並非胡亂猜測。

不過，美國也是一個人才大國，若然重踏孤立主義之路，必先會有無數人分析其利害得失。這便涉及到孤立主義何所指，或是孤立到甚麼地步。我們可先考慮較極端的做法，即政治上不再為任何國際事件強出頭，經濟上則自給自足、自力更生，與全球脫鈎。

民生商品傳統工業 倚賴中國

倘若這樣，美國有何所得？有何所失？首先是她可省回一大筆軍費，每年9,000多億美元，可用於改善人民生活，也可逐步減輕美國政府的欠債。世界人民也不用再怕美國的軍隊殺到身邊，對美國的好感會增加。軍工綜合體會不再賺得了這麼多錢，但它們可把生產轉為民用，不一定倒閉。但損失方面，也是巨大的。現時全球政府外滙總值約11.09萬億美元，但這包括用美元計價的多種貨幣，美元佔其總量的58.36%，約6.47萬億美元。美國若從武林盟主之位退休，並不等於別國政府會全部放棄用美元作為外滙儲備，但比重上有些減少，卻大有可能。以後美國靠開動印鈔機去換取別人商品，認受性會不及從前，靠發債券去借錢，利息也要付得高一點。

上述的退場成本，雖頗為高昂，但我相信美國可撑得住。更值得她關心的，恐怕是在貿易及生產方面。美國以前是製造業第一大國，但此地位早已被中國取代，以總產值而言，中國佔了世界製造業的35%，美國只是12%。在高新科技的高端製造或設計上，美國依然領先，她的芯片、藥物製造等，還有強大的優勢。但在民生商品上，包括汽車、家電用品等，早已遠遠落後於中國。有一些傳統的工業產品，如鋼鐵，美國便不得不倚賴中國。幾年前三藩市至屋崙那邊的海灣大橋在拖了很多年後終於完成重建，延誤的原因之一正是美國雖不願意，但卻不能不向中國的振華重工訂購大型的優質鋼材。我有位同學林寶祥，是建橋的領導工程師，據他報告，除了振華重工外，根本找不到能造此等優質鋼材的公司，而且價錢便宜。現時加州計劃要建高鐵，若無中國的鋼材，恐怕不易成事。美國若然走上脫鈎，生產上要自力更生，可能需要一、二十年以上才能部分重建。她的工業基礎已退化，要培訓人才，便是曠日持久之事。

退場成本高 難真正與世隔絕

美國若要退場，是會有成本的，她也會喪失不少現時擁有的特權。當然，她也可選擇不太極端，較為倚重自己的自力更生，而不是全面脫鈎。否則美國民生用品的價格必會大升，美國人民的生活水準也會大跌。既然如此，縱然美國將來走孤立主義之路，過程也會是緩慢的，結果也只可能是局部的，不可能真的脫鈎，與世隔絕。政治上她不再稱王稱霸，對世界是好事，但經濟上搞逆全球化，對貿易及生產力都不妙，不應推動。

(香港經濟日報 2024-3-29)

 

  

俠之大者 展覽必去之選 (雷鼎鳴)

 

路過中環，見到有個「俠之大者--金庸百年誕辰紀念」的雕塑展覽廣告，深覺吸引。剛巧收到展覽搞手潘麗瓊發來參觀邀請，自然一口答應。其實就算潘不邀請，我也會自己送上門，加上她近年在港及各大城市多次搞過很能體現出香港情懷的微型雕塑展覽，出了大名，有她加持，展覽自然是有睇頭的。

雕塑是北京藝術家任哲的作品，今次在港分兩個場地中環愛丁堡廣場及香港文化博物館展出6個月，共32個雕塑。我只看了其中10個，果然個個都栩栩如生，更難得的是，都能捕捉到金庸小說中人物的神韻。

金庸小說人物 雕塑栩栩如生

黃蓉騎着小紅馬那尊雕像，靈動跳脫，一看便知是不拘小節的蠱惑女。滅絕師太那尊，表情有如嚴冬，崖岸自高，自以為正義，其實此種人使人生厭。楊過、郭靖等人，鼻樑則過於挺直，不類中土人士，倒有幾分似古希臘雕塑中的人物。小龍女睡在古墓的繩索之上，為何還要戴上闊邊遮陽帽，再配以面紗，使我大惑不解。也許雕塑家認為小龍女太過美麗，任何表述都難及心中所想，所以要遮擋一下視綫。但我相信，美女形象並不難找，聖伯多祿大教堂內《聖母憐子》雕塑，米蓋蘭基羅已把美的極致在聖母臉上作了示範。後人從此有了美的準則，創作容易了些。

雕塑中反派人物較缺，任我行、東方不敗、金輪法王等人勉強可算是反派，但都是領導群倫之輩，性格明顯。對藝術家的挑戰，也許是如何可表現出偽君子岳不群或把蕭峯害到雞毛鴨血的馬夫人等潛藏在內心深處的虛偽與毒辣。我中學時同窗好友、現在是澳門科大同事譚廣亨教授，90年代在牛津教書時，曾與那時在英國攻讀博士學位的金庸頗有來往。亨兄的嬌妻是演員覃恩美，金庸對她十分欣賞，認為只有她才有深度演得活馬夫人。用一個優秀演員也許可以演出一個人心底處的秘密，但用雕塑恐怕是難度太大吧。以我外行人的角度看，成功地雕出岳不群或馬夫人，恐怕是對超級大師的真正挑戰。

創造文化系統 作品歷久常新

我在2018年11月2日《晴報》專欄中指出，金庸創造了一個自我完備充滿中華元素與價值觀的文化系統。前新加坡外長楊榮文是金庸迷，也說金庸的作品有如多層次的紅酒，可慢慢品味出他的思想哲學。香港有了他，更顯香港文化有其無可取代之處。此語十分正確，金庸共創造了超過1,400個人物，個個性格鮮活，都有代表性。我們隨時可提出一個金庸人物或情節，大多數中國人很可能會立刻知道我們意何所指。

中環的展覽中，亦有展出《九陽真經》的一句口訣，「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台大上任校長管中閔在受到蔡英文政府的打壓時，便以此口訣自勉。我也曾寫過，中國對美國的國策，也可用《九陽真經》另一句相關口訣，「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便可足夠應付。至於今天的香港，《神鵰》中的「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仍是勉勵年輕人的指路明燈。

從上可知，金庸作品不單是一文學寶庫，也是思想文化的百科全書，它的影響力，早已超越尋常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它的功能，尚有一點頗值得家長留意，便是子女閱讀金庸愈多，尤其是用口誦讀出來效果更佳，子女的中文水平自會突飛猛進。

影響無遠弗屆 勢吸更多遊客

今次的展覽，有香港政府支持，連郵局也有發行郵票與明信片。政府的盛事經濟，屢有搞得不湯不水，這次倒是做對了。我相信相當大程度得力於有民間多位藝術家與文化工作者作出了貢獻。任哲是香港優才計劃吸納了的人才之一，其他人如黃宏達、張叔平、李純恩等，都是一時之選。更為重要的是，金庸是真正香港深層文化的重要部分。放放煙花等項目，與細味金庸所產生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

我常有指出，中國因儲蓄率高，投資所需資金十分充足，難便難在要不停找到可賺錢的投資機會。這便需要科技的進步才能不斷創造出這些機會。同一道理，藝術文化上的創新，一樣可創造出新的可賺錢的投資機會，有力的推動經濟。金庸的作品是個寶，歷久常新，它曾造就過整個產業鏈的生態，書本、漫畫、電台廣播劇、電視劇、音樂等等，無遠弗屆。80年代黃日華、翁美玲版的《射鵰》在內地播放時，街道上空無一人，人人回家看電視的深層記憶，還是烙印在不少內地人的記憶中。香港要吸引更多遊客，及在內地保持文化地位，金庸不可少！

(香港經濟日報 2024-3-22)

用現代博弈論觀察中美關係 (雷鼎鳴)

2005年經濟諾貝爾獎得主舒林（Thomas Schelling）是一位研究國與國衝突的專家，他有個看法，對判斷今天中美博弈雙方的策略有何失誤很有幫助。

舒林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場景：有位人士拿着槍，指着前面某人大喝一聲：「你若再走前一步，我便開槍。」舒林認為，這並不足夠阻嚇對方的前進，應該要再加一句：「你若退後，我便不會開槍。」才會真正有效。

美續打壓 「不准」華研高端芯片

為何舒林有此看法？我相信是那名被威脅的人士在作決定時，若無得到保證後退便沒事，可能便會懷疑是否後退也會被槍擊。既然進也死、退也可能死，不如跑上前試圖制服持槍者更上算。

若用舒林的標準，美國近年對付中國的策略，可謂一塌糊塗。就用美國商務部長雷蒙多（Gina Raimondo）去年訪華談判作例子。網上盛傳她「不准」中國研發高端芯片，這說法有點加油添醬，估計是她要求中國只發展中低端芯片，那麼美國或許可對中國解禁一些高端芯片。

且不說華為在雷蒙多結束行程時，立刻宣布已自主造出擁有7納米芯片的先進手機，狠狠地打了她的臉，雷蒙多的建議其實違反了舒林的原則。美國其實早便拿着槍時不時射向中國，現在中國有了機關槍可作反擊時，美國卻說你若丟掉機關槍，我便不會再向你射擊。中國當然不會這麼笨，自毁長城，放棄高端芯片的研發，因為她認為美國的承諾已不再可信。

從前中美關係較為正常時，中美兩國倒是很願意遵守經濟規律，各自發揮自己的比較優勢。中國大量生產中低端芯片，支持着電視機、冰箱及汽車等的電子化；美國則研發高端芯片，賣給中國賺錢。既然美國有貨，中國也不願花錢自己研發。但從特朗普（Donald Trump）年代開始，美國卻發了癲，違反自由貿易原則，不斷卡中國脖子。現在中國有能力反擊了，卻又叫她放棄。雷蒙多據說從前是學霸，但如此無智慧，看來美國政界高分低能之輩近年人數累積頗豐。

美戰略性含糊曾奏效 如今過時

美國的貿易談判代表戴琪（Katherine Tai），表現也與雷蒙多不相伯仲。特朗普年代，美國違反世貿組織對中國設立的關稅，戴琪不肯撤銷，以為可迫使中國多作讓步，這可打錯了算盤。中國沒有向前走，美國已經開槍了。以此作脅逼手段，中國只可能堅守陣地不作任何退讓。

美國過去的外交政策倒不見得是如此差勁。1962年古巴核彈危機出現，當時蘇聯運載核彈到古巴要對準美國，美國也一早在土耳其部署了核彈瞄準蘇聯。美國要蘇聯立刻停止運載核彈到古巴，雙方核戰一觸即發。當時美國總統甘迺迪（John F. Kennedy）與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通過了複雜的秘密談判，終於蘇聯撤走古巴的核彈，美國也答應撤走在土耳其的核彈，人類才逃過滅絕的命運。在談判過程中，雙方都對互相退讓的用詞及步驟小心翼翼，不是胡亂脅逼。

在台灣問題上，美國過去用着一套與舒林的說法完全相反的策略，倒也曾經有效。美國採用的是戰略性含糊，不表態一旦中國收回台灣，美國會否出兵。這樣中國對美國的回應也會捉摸不定，不會輕易動武。美國也可向她的盟友交代，她會保護朋友。

但這套策略今天恐怕過時了，用上述策略的一個先決條件是使用者本身有足夠強大的實力，把對手嚇得不敢隨便行動。現時中美實力對比出現了不少變化，例如，美國若派航母護台，便要面對一個現實，中國完全有能力以低成本的代價，用導彈擊沉前來的航母。艦上五千士兵陣亡是大事，影響更深遠的，是美國的盟國從此會懷疑美國的軍事力量是否支撑得住她的稱王稱霸。

「繳槍不殺」 讓步換信得過承諾

要知道，美國的實力相當部分是建築在美元霸權之上，而美元霸權若無軍事霸權的加持，未必守得住。航母一沉，美元也不穩，代價太大了，這個險不能冒。倒是港元與美元掛鈎，也會被殃及池魚。

中共的領導層應沒有讀過舒林的博弈論，但中國人民自古以來積累過不少智慧。在中共的抗日戰爭及解放戰爭中，他們面對敵人時有句口號：「繳槍不殺」，而且是真能實踐到，就連國民黨的高級將領被俘後，也能保住性命，受到禮貌看待。這正合舒林之意，若對手讓步，可作信得過的承諾。

(香港經濟日報 2024-3-15)

  

美國經濟隱藏甚麼危機？(雷鼎鳴)

 

國務院總理李強的政府工作報告中，再次確認了2023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實質增長率5.2%，遠高於美國的2.5%及歐元區的0.5%。中國人均糧產900多斤，通脹率則是0.2%，這是相當理想的低通脹，而不是美國媒體所說的通縮。近年美國政客及媒體多次構建一個論述，說中國經濟正在步向衰敗，GDP永遠都追不上美國。上述數據，對美國那些政客及媒體的論述十分不方便。為何美國要弄出這種容易被實證推翻的論點？

年前我在美國的《外交事務》雜誌上看到篇文章，頗有意義。文章說美國應如此宣傳，目的是使歐洲及其他美國要爭取的國家不要跟錯大佬，跟中國沒有前途，緊跟美國才是安全最佳保證。這是衰落的帝國典型的思維，美國有些人有此想法並不奇怪。但我想深一層，此種脫離實況、自我吹噓貶損他人的宣傳，尚有美國不想別人注意的「難言之隱」，這要從美國自己的經濟現況說起。

美急劇加息推高滙率 令GDP「好看」

表面上美國經濟似仍穩健，她的GDP增長率遠高於歐元區，美元滙率過去兩年又大升，科技上有些領域，如人工智能亦時有大放異彩。在與中國經濟競爭方面，2、3年前按市場滙率計算，中國GDP最高達到美國的75%左右，但去年則只是64%。為何中國實質GDP增長一直高於美國，兩國GDP差距不縮窄反而擴大？說穿了一文不值，美國只是用急劇加息的方法從國外吸錢，人為地推高滙率，從而使她的GDP好看一點。但我們若把美國高通脹及中國低通脹的實況考慮在內，用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GDP已等同35萬億美元，比美國高出大約28%。上述購買力平價計算所用的物價，背後假設美國物價大約是中國的兩倍。我常在中美兩地跑，據我觀察，在普通的民生消費方面，美國的物價近年已升至遠遠不止中國的兩倍，所以說中國GDP比美國高出28%，可能還是低估了。但美國科技發達，經濟尚不可視之為處於崩潰之邊緣。

巨債天文數字增長 還錢成疑

對美國造成更大困擾的是她欠下的巨債，有兩類欠債是我們要注意的，一是政府的欠債，二是美國政府及民間欠下外國的外債。

據美國財政部的數據，美國政府在2023年9月共欠下34萬億美元的公債，比12個月之前增加了2.58萬億美元，增幅8.21%，遠超GDP增長率。本來欠債率高並不一定構成風險，例如新加坡的欠債佔GDP的比例遠高於美國，但新加坡財政卻是穩健的。原因是新加坡政府借來的錢是用來投資的，有實物及回報支持，美國的基本上用來揮霍，用掉了便沒有了。而且看着這些巨債每年以天文數字增長，哪能不使人懷疑其還錢能力？

我們若細看美國政府開支的組成，更容易明白她前景不妙。美國政府2023年開支6.1萬億美元，收入4.4萬億美元，開支主要是退休養老、醫療、國防及不斷增加的利息開支，這些都是只會增加不會減少的開支。美國有智庫算過，光是退休養老的承諾，已等於將來要付出47.7萬億美元。醫療開支上的承諾更是達到64.29萬億美元，而我們又知道，美國的人均醫療成本每年是12,555美元，遠高於歐盟的6,414美元，但效率甚差，美國人均壽命只得76歲，比內地的78歲還要低。對着現在的債及將來增長更多的債，理財者怎能不發愁？

開支外債龐大 製造業佔比低

美國的外債一樣龐大，2023年9月的官方數字是25.65萬億美元。為何欠下外國這麼多？是因為美國每年的產出低於她的總消耗，要靠外國輸血。一旦外國不買她的帳，美國便要靠大幅加息來維持門面，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將來利息負擔更沉重。

要繼續借錢才能維持其揮霍，但要別人願意借出，卻必須讓人有信心，這便要美國能充撑門面才能做到。美國經濟結構有一大缺陷，便是製造業佔比甚低。GDP主要靠售賣虛擬服務去賺錢，例如開動印鈔機提供各國都可使用的鈔票，這嚴格來說，也是服務業之一，且是無本生意，印了錢便買到東西。又例如美國國防開支龐大，她可自稱為其他國家提供「保護」，別人不交保護費，不聽她的，便可推翻別人的國家。不過，若其他國家不再信任美元，或不再同意需要美國的「保護」，那麼此等服務便一文不值，美國的GDP便有崩塌危機。

美國當然要防止別人不再信任或畏懼她，最大的挑戰便是其他國家認為有中國在，便可不用購買美國的「服務」，維持金融體制不用靠美國，美國也提供不了安全，如此一來，問題便大了。不過，沒有實質產出的虛擬經濟，要靠武力及美元霸權去维持，終也會被打回原形。

(經濟日報 2024-3-8)

 

 

點評財政預算案 (雷鼎鳴)

 

每年的財政預算案都是香港社會的頭等大事，它是香港經濟形勢一個階段性的總結，也是發放未來經濟策略的主要平台。它的內容，也可視為香港集體智慧的體現，雖然此種智慧也不一定都是對的。大多數港人所關注的，可能較集中在有無糖可派，差餉有否減免，或樓市有否撤辣等與民生息息相關的地方。經濟學家注意的焦點卻十分不同，他們會較重視長遠的形勢，及政府的經濟政策是否有效。

若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大形勢方面，有3點是特別突出的，亦需要我們研判有無足夠的政策去應對這些形勢。

人口老化仍未受控 須審慎理財

第一種香港要面對的形勢是人口老化。2021年港人年齡中位數是46.3歲，到了2046年，更估計可達53.4歲。人口老化可帶來福利、醫療等開支的大幅上升，對財政構成巨大壓力。此種後果卻並非今天才知道，2013年政府便早已成立了一個「長遠財政計劃工作小組」去研判此事。結論是政府必須審慎理財，壓縮開支，否則結構性財赤難以避免，政府很快便會用光儲備，並欠下巨債。

現時控制人口老化帶來的財困成績如何？有些數字還是較具驚嚇力的，1997/98年至2023/24年，政府總收入共上升了128%，但總開支的增幅卻是292%！這顯然是不能持續下去的。今年赤字已非最惡劣，但赤字也高達1,016億，若非過去香港儲了不少家底，我們不會仍擁有7,332億的儲備。未來幾年，赤字仍會繼續，而且公共開支佔GDP的比重，今年還會高達26.3%。這與20多年前此等開支只佔GDP 15%以下，是完全另一個世界。人口老化帶來的開支增加，仍未受控。香港政府的理財，不但應向控制開支傾斜，而且要開源節流。開支方面也應減少用掉了便沒有了的消費性開支，增加投資性將來可賺到錢的開支。

地緣政治威脅 宜減依賴西方

第二種形勢是地緣政治。在這方面香港的環境好壞參半，好的是中國經濟發展迅速，世界多個國家要與中國增強經貿關係，香港大有新的發展機遇。壞的是美國及部分西方國家還有着冷戰思維，遏制香港金融與經貿發展也成為了她們的政策選項。此等局面，威脅着香港的聯繫滙率，全球的炒家雖看不到誰有能力衝擊到港元，但若是美國政府以國家之力出手，香港也會有大麻煩。

最好的回應之道是攻守兼備，減低對西方國家的依賴，改為與非西方國家建立新的經濟關係。預算案中提到mBridge（多種央行數碼貨幣跨境網絡），據我所知，是要在美元以外建立一國際收支系統。現在有內地、香港、泰國、阿聯酋參與，待系統成熟後，還有多個國家會加入。此外，香港的離岸人民幣資金池，雖只有1萬億人民幣的存款，不算太多，但將來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對港的金融業會有幫助。

另外，香港對中東市場十分重視，已有追蹤沙特阿拉伯股票的指數基金，亦將快會有香港股票指數基金給中東人民投資。此類措施，是回應世界經濟重心東移的重要步驟。但我們也應提防美國不會願意放棄美元霸權，一丁點的對美元地位的挑戰都會引來報復，香港不能不清醒一點，更加強化與美元世界以外的國家來往。所謂的盛事經濟，其直接的經濟效益或許有限，但卻可起到唱好香港、唱旺香港，使多些國家人民能親身體驗香港，從而知道西方媒體唱衰香港的惡劣。

港人及早擁抱新科技 抓緊商機

第三種形勢是新科技的發展。新科技的進步，正在深刻地改變着世界，也帶來多方面的挑戰。我們早點擁抱新科技，可及早發現它帶來的商機，若不理會，港人將來的就業也會出現嚴峻的問題。預算案中報告已有10萬以上的高才抵達香港，大多數已找到工作，月薪中位數是5萬元左右，這說明發展高科技所需的人才，局面已漸被打開。預算案也重點報告，會以百億計的撥款，搞生命健康研究院及其他科技研究基金的配對。北部都會區的建設，更是為高科技發展提供土地支援的重要部署。港人也應自我檢視，看看自己或子女有否融入高科技社會的準備。

預算案也有一些民生措施，樓市撤辣，早應實施，現在是太晚了，但撤還是比不撤要好。至於那1,200億債券，從政府理財角度而言，實無需要。政府仍有不少儲備，為何還要去借錢付利息？不過，對於市民，這些政府債券，卻可提供安全及可能比銀行利率更高的投資，應會受到歡迎。

(香港經濟日報 202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