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2015

政改否決後何去何從? (雷鼎鳴)


正如所料,政改無法通過。以後香港何去何從?


這要看明年及將來立法會選舉的結果。若泛民失去幾個席位,中央及特區政府判斷夠票通過,政改會在下屆政府捲土重來,但8.31框架不會有變。若是不夠票,中央及特區政府都絕無誘因再花費力氣再推出政改,現有制度會維持下去,直至有足夠票數為止。有些激進派誤以為抗爭才能改變,但他們忘記抗爭要有足夠實力才可達到目標,而他們卻無自知之明,他們本身不但無實力,而且其策略往往破壞經濟發展,失去民心,在這條對抗性而非合作性的路綫走下去,香港只會愈來愈遠離民主。


繼續內耗 競爭力只會不斷下滑


這對港人來說,並不是好消息。一人一票選特首當然不可能化解香港所有重要的矛盾,但它起碼可逼使想連任的特首或想競逐特首寶座的候選人走中間務實路綫。一白掩三醜,有這個優點便已足夠我們支持早日落實普選,使到香港重拾正軌,繼續以行政主導的方法推動經濟民生的發展。政改現在正被無限期延誤,未來的內耗仍將繼續,就算社會中很多人都在自己專業或工作範圍內做好工作,也只能稍為遏制香港衰敗的速度而已。


中央可能因不想「一國兩制」下的香港變為失敗的案例,所以也許肯對港吊吊鹽水,強撑香港經濟。但這是沒有用處的,缺少了內部團結奮發向上動力的香港,會不斷見證自身的競爭力不斷下滑,昨天排名第一,今天排第十二,將來也許三十也排不上。苟延殘喘下的香港,反而像溫水煮蛙般,使到那些禮崩樂壞破壞香港經濟的始作俑者繼續生存下去,受不到懲罰,不作反思。很快地,中央也會發現香港的價值下降,不值得利用。這正如在一大機構中,若有部門表現差勁,上級是不會再重視這部門及向它提供機會了。


平情而論,泛民中人本也有不少肯講道理之人,但近年他們失去主見,頭腦發熱,被激進思想騎劫,走上了自毀長城之路,我對他們十分失望。未來的選舉,我會投票予能代表中間務實路綫之人,若無這些人,我便只能投給激進路綫的對頭人,就算後者有重大缺點,也只能兩害取其輕了。我不是泛民,也不是建制,但在未來的一段頗長時間內,泛民已不能起到把香港帶離困境的作用。建制較肯務實及走中間路綫,但他們也有着嚴重的弱點,在最近的「等埋發叔」事件中,便表露無遺。


我不相信陰謀論,傾向接受「奧卡姆剃刀」(Occam's Razor)原則,最簡單的答案正確的機會最大。建制派議員犯此大錯主要是反應遲鈍,無能力協調所致。但這正正也是建制派的弱點。他們很多都不是職業政客,議政近乎業餘,惟有靠跟大隊。我對功能組別態度中立,不認同也不反對,功能組別的任務是使某些群組的利益能得以反映,若香港選舉只按地理位置作準則,每區選些人出來,便很難有人能代表不同界別的利益,長遠來看,不一定有利。


議政質素業餘 難堪大任


歐美民主社會利益團體有專門的游說團,政客就算是地區選出,也因為要取得利益團體的捐獻與支持,所以也能作它們的代理人,香港無此種利益團體的說客文化,便惟有暫靠功能組別。雖則如此,部分功能組別選出的代理人質素有限,或許也太顧及個人利益,若他們不思改革,便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有戰鬥力。


「等埋發叔」事件發生後,泛民顯然會不斷利用此事,誇大此事,以圖保住自己的選票。建制派最有效的回應其實是應勸退林健鋒。林只是缺乏領導能力,忙中判斷有錯,並非罪大惡極。但政治的現實是,他若不主動辭去行政會議及甚至是總商會的職位,便會沒完沒了的為對手提供攻擊口實,連累整個建制派。他是否肯辭職,也是對他們品格的一種考驗。至於葉劉與李慧琼,是被拖累,她們並不掌握充分信息,不用辭職
 
(Sky Post 2015-6-26)
 

 

6/19/2015

山雨欲來風滿樓 (雷鼎鳴)


因為要表決政改的關係,不少人都說過去的一周是香港歷史性的一刻。香港本來一早便屬發展快速的社會,近年諸種變化更趨急劇,現在政改能否通過,更可視為香港未來政經發展的分水嶺。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周以來,種種使人揪心之事踵而至,這些皆可視為大變前夕的徵兆也。


先是長毛開了鑼,自爆有人要用1億元向他賄選,但卻原來數目是虛構的,並解說他若不這樣做,傳媒便沒有興趣報道此事。長毛說了謊,但也點出了事實,胡亂編造的故事,哪管如何聳人聽聞與毫不可信,有部分傳媒還是會加油添醋,假的說成真,煞有介事地報道的,尤其是當中暗藏強烈政信信息的更是如此。長毛的砌詞狡辯使人大開眼界,在敏感的時候在公開場合說了謊,責任竟不在己,而在於那些受了騙的人,雖然這些甘心受騙者愚蠢之極,的確也應負責,但長毛對丁蟹邏輯的親身演繹,已達化境,不能使人不佩服,但恐怕他以後再無資格指罵別人沒有誠信或是無恥了。是否他因殺紅了眼才有此迷失,公眾自有不同的判斷。


要與分離分子劃清界綫


去年129日我在本欄寫了篇《港獨會否發展成恐怖主義?》的文章,當中引述了芝加哥大學政治學者丕比(Robert Pape)的研究,指出恐怖襲擊幾乎都源於民族自決或獨立運動,與宗教信仰無其關係,而且恐怖分子心中多充滿激情,自覺正義。眾所周知,香港顯然有人或明或暗的鼓吹港獨,但真正以搞港獨為志的人數目絕不會多。支持本土主義的人政治光譜很寬,內爭也頗明顯,他們不應都被視作是港獨分子,但我們也不用視而不見,本土主義中較為極端的一群,其行徑往往毫不理會無辜市民因他們行動而遭到的損害,心態與恐怖分子不遑多讓。他們將來若有人變成港獨支持者,是不用驚奇之事。但正因港獨分子人數極少,他們更需要造成聲勢,營造虛假的實力印象,沒有比恐怖活動更能達此目標了。


警方在西貢蠔涌搜獲大量爆炸裝備並接連拘捕10人,正好向我們發出警號,必要對分離分子鳴鼓而攻之,並促使警方嚴厲執法,法庭公正判案。值得慶幸的是,這幫人被捕時並無反抗能力,非經驗豐富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他們尚無能量搞得出港獨。


我曾預測,如果港獨成功,港樓價起碼要跌九成,但市民因經濟崩潰,更加買不起樓。不知怎的,有些人邏輯混亂,竟說我預言樓價將跌九成,而略去此預測的前提條件。總之,這幫意圖當恐怖分子的人已被送上法庭,香港一些激進本土主義分子雖死撑這是冒名頂替者搞的鬧劇,但真的假不了,真相終會大白,現時死撑的可能會顏面無存。


通過政改不符合反對派利益


這周的重頭戲自然是立法會辯論與表決政改。我一早便在本報與友報撰文指這次政改不會夠票通過,政改三人組向我們諮詢時,我也是如是說,原因是這不符合反對派的政治利益,我以前對此多有論述,不贅。議員的發言並無新意,而且與《瑪竇福音》第7章所言的「假善人哪!先從你眼中取出大樑,然後你才看得清楚,取出你兄弟眼中的木屑。」爭相對號入座,不能不使人慨嘆香港議政廟堂水準之低。


有些泛民中人自詡過去為爭取民主立過汗馬功勞,言下之意,他們才有資格判斷民主的真偽。但他們忘記了「葉公好龍」這一成語。他們過去的「功勞」也可被理解為為自己黨派的利益而戰,但今天他們阻礙一人一票的民主制度往前邁出一步,正是他們感到民主是雙面刃,也可對他們利益構成威脅。最後由市民把關,一人一票選出來的特首有認受性才可使執法與立法的關係取回平衡。若有人不滿候選人的人選,大可不去投票,正如我多年來對立法會選舉投票投不落手一樣。


尚有一小事在這周發生,但意義重大。內地足總委託一法國公司設計海報,其中有關香港的內容為「不輕視任何對手,這支球隊的人,有黑皮膚,有黃皮膚,有白皮膚,這麼有層次的球隊,得防着點!」有部分港人認為這帶有歧視,但我看來看去,認為可理解為對港隊國際化後實力的讚揚,不應解讀為種族歧視。我中學畢業那年的《同學錄》由同學各自為其他同學撰寫評語,後來成為國際橋牌界大師的周少平兄負責撰寫關於我的那一段,當中有說我是「危險人物」,我讀後頓感開懷,認為是讚詞。上述事件,反映在現時社會氣氛緊張之時,別人的好意,只要表達得含蓄一點,也會被視為惡意。香港社會的確需要修補

 

(Sky Post 2015-6-19)

 

 

6/13/2015

禮貌是民主的潤滑劑 (雷鼎鳴)


近年香港某些人,尤其是年輕人中較激進的一群,變得十分無禮,這已是港人耳熟能詳的事實。在網上隱名的環境下互相粗言謾罵,早已是常態,但公開如此做,並被媒體記之傳播之,則或可溯源至十多二十年前「維園阿伯」的年代,後來的「維園阿哥」則更把「無禮」與狙擊用作為策略性的工具,與阿伯的較為率性又再升了一級。


這一兩年來,禮貌在公眾的議事平台中更是消失無蹤,君不見去年黃之鋒遇上政務司司長時,拿着米高峰,自言自語後立刻把米高峰塞到林鄭嘴前,這種顯然是冒犯性的無禮之舉,過去怎會在電視中出現?


傳統禮教文化受破壞


當禮貌變成社會中難得一見的奢侈品時,這象徵着甚麼?對港人的福祉有甚麼影響?


首先這代表着教育的受到破壞。我從來都相信最優質的教育是專業訓練與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的結合。後者或譯作博雅教育,這譯法不錯,但不能完全反映自由教育的原意。


不過自由教育必也以博及雅為其中的部分目標,粗言謾罵甚至用上刻毒字眼要滅人滿門,這又何來有一絲一毫的雅?嶺大素以「博雅」為其教育目標,認同別人在其校園以粗口演出的學生領袖,豈能不被視作破壞「博雅」校風之徒?


禮貌在教育中的重要性,古人早已知曉,儒家教育有所謂「禮樂射御書數」的「六藝」,其中以禮為先。現代人多半對古人把禮又分為「吉凶賓軍嘉」「五禮」感到不耐煩,但對禮貌這一基本要求總也會有起碼的認同。就算是自古希臘以降西方社會教育所重視的「七藝」,當中也包含修辭一項,我們斷不可能相信粗口也可被視作修辭吧?


輕佻無禮者 必招失敗


為甚麼禮貌重要?春秋時年紀尚幼的王孫滿見到秦國軍隊過周王都北門時的舉止,便下了一個千古知名的準確判斷:「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輕」在此解作輕佻,「脫」指粗心大意,毫無紀律。


上文出自《左傳》,另《國語》中對同一事更有引伸,加上「驕則無禮」一句,說明無禮源於無實力或見識作基礎的驕傲。無腦無禮的人幾乎注定失敗,甚麼事也幹不成,證之於去年佔中運動的一敗塗地,古人誠不欺我!


有些人不懂禮貌,這本來只是反映他們自己沒有在教育過程中得益,將來成就受到局限,我們縱然感到可惜,也是愛莫能助。不過,今天香港的政治環境,其肌里已遭到這些的無禮的破壞,他們已是累人累己了,對此我們便不得不對此種行為鳴鼓而攻之。


輸打贏要 民主制度何以維持


這些人的刻意無禮,對社會有何損害?民主制度有與它相適應的價值觀,其中之二便是尊重與包容,無禮則與它們格格不入。美國總統選舉過後,敗方必會恭賀勝方,你可以說他們虛偽,但這舉動卻是必須的,因它有助維護美國的民主體制。假如敗方不服輸,甚至輸打贏要,失了選票後便辱罵對方,那麼社會必易撕裂。在撕裂的社會中,民主制度根本難以運作良好。


民主制度的核心,本是以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機制,低成本地解決社會中的爭議,避免沒完沒了的內耗,但若各方都互相惡言相向,不但尊重他人及尊重機制都會蕩然無存,更危險的是人民間的互信也會消失無蹤。試想某人若毫無禮貌,無根無據便對你辱罵,你怎可能不會對他的動機多所猜測?猜測多了各種陰謀論便會出現,撕裂也愈成形。


禮貌是民主制度的潤滑劑。也許自己丟棄並力圖使其他人都丟棄這潤滑劑的人,根本便不希望有優質而不是劣質的民主出現

 

(Sky Post  2015-6-12)

6/12/2015

悼余國藩教授 (雷鼎鳴)


上月十二日,我的好朋友余國藩教授因病離世,從此世界失去了一位能夠「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被夏志清評為在同一年齡層最博學的海外華人學者。這個損失,學術界很多年內也很難彌補回來。

 

國藩教授(我們都叫他Tony)是《西遊記》的英譯者。翻譯這本古典小說豈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國藩的譯本有口皆碑,原著文體複雜,有詩詞韻文,有散文論述,宗教與文化典故多不勝數,時有抒情,間有幽默,如何平衡文學的美感、宗教學者所要求的嚴謹、及小孩也能吸引的可讀性,顯然是巨大的挑戰。國藩四巨冊的譯本是如此的成功,致使世人都把他與《西遊記》連在一起,而容易忘記他同時也是在多個領域都作出過巨大貢獻的頂尖學者。他生前是屬於芝加哥大學五個學術單位的大教授,包括神學院、東亞語言與文明系、英國語文與文學系、比較文學系與社會思想委員會,這五個單位中的任何一個都會使人引以自豪,我記憶所得,在芝大從未有人同時被五個單位爭相羅致。

 

國藩的確是博學的,他在大學時唸神學,精研基督教義理,進入排名全美第一的芝大神學院後,對世界各種宗教的教義與源流更是得到最嚴格訓練。但國藩同時也專精文學、藝術、音樂與語文,其所發表的文學評論不但涉及荷馬、但丁、米爾頓、莎士比亞等西方經典,中國文學功力亦深。有關《西遊記》研究的學術論文可見他的學生李奭學替他翻譯成中文的論文集,我蒙他贈書的《重讀石頭記》也是《紅樓夢》研究的極富啟發性的著作。他較後期的《中國的國家與宗教》闡述中國歷朝政府都在干預宗教、利用宗教,更是發人深省,道前人所未能道。

 

我一直以為國藩精通八種語文,原來我是錯的。上週末與國藩的夫人鄧冰白女士印證此事,原來他懂得中文、英文、希臘文、拉丁文、希伯來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九種文字,並粗通梵文。對於這樣的一位語言天才,我很多年前便曾注意到,並向他請教如何才可學好一種語文。他答曰﹕「對一種語文的掌握程度,與你曾背誦過多少篇該語文中的好文章有直接的正面關係。」此評價與我所親身觀察到的完全一致。語文要好,一要背誦,二要選好文章。香港的中小學教育多年來輕忽了背誦古文詩詞,難怪香港學生的中文水平如此退步。國藩的這個論述,理應成為對香港教育當局的遺訓。

 

國藩橫跨不同學術領域的功力使他理所當然成為芝大聞名於世的自由教育(或稱博雅教育)的典範。他博學自不待言,但更重要的是他學問的深不可測,這從我與他的結緣中可知一二。

 

我在芝大唸書時國藩已是教授,但我當時渾渾噩噩,只知他也是我中學華仁書院的前輩校友,與他並不相熟。在一九九八年初,其夫人冰白女士隨芝大校長孫能善來港籌款,不知怎地談起我尚在童年的小兒因中文水平不夠,但英文尚可,讀完了國藩的英譯《西遊記》大感過癮,冰白隨即告知,國藩正是其夫君。隨著多年,在芝城與香港都有與國藩冰白伉儷見面及用電郵交流,小兒後來在芝大讀書,也得他們多方照拂。

 

在這些交流中,我每每要向他請教一些我感興趣的問題。例如,有一次我問他有關天主教所唸的《信經》,據我在大學歷史科中所學,是公元三二五年在土耳其城市Nicaea天主教幾百位領袖開會所議決的教條,當中包含聖母為處女此一條文,我好奇此信條的源流來自何方。國藩的電郵回覆有如一篇學術論文(這是他的一貫特色,回應時十分認真),他解釋,在用希伯來文寫的舊約聖經中已有預告救世主將是被一位Almah所生,此詞意為「年輕女人」,但在耶穌出生前聖經已被譯為希臘文,Almah被譯為Parthenos,意即「處女」,其後馬竇福音用希臘文所寫,只能用上Parthenos此詞,其意流傳至今。若不精通這些語文,或對宗教歷史沒有深入認識,怎能一被問及便可詳盡提供答案?另一例是我一向認為中國歷史上發給僧人的證書,亦即「度牒」,是現代政府債券先河,我向他請教度牒制度曾對僧人的行為與制度有何影響。他回我的方法是列出了一系列的文章清單,要我閱讀。

 

這類一問便必有熱情而嚴謹的回應,例子多不勝數,就連送書予他也可得豐厚回報。我送過一套線裝的乾隆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給他,國藩隨即引導我了解此版本有何重要性。我知他是有名的美食家,送了套內含「隋園食譜」的《袁枚全集》給他,國藩說想翻譯此食譜,並告訴我內中關於烹食的精深理論。我欠他的,總是沒法還得清。

 

國藩離開我們,我難免思索,是什麼樣的條件才能培養出一位如此傑出的學人。他家學源遠流長,他祖父余芸先生國學修為深湛,且從不識英文而只用了二年學英語便考入了牛津的梅頓學院,他的父親余伯泉上將是劍橋畢業生,有律師執照。他幼年離港避戰亂於中國內地,其祖父不但日夕跟他講《西遊記》,並且談詩論詞。國藩一早已是中西精緻文化的載體,但更難得的是他被培養出的認真治學態度,這與他在芝大的寺院式修練一拍即合,終於造就了位一代名家。在悼念國藩時,了解他的學習背景對教育界會很有幫助。

 
(亚洲周刊 2015-6-21)

6/05/2015

石頭扔高牆 禍延香港人 (雷鼎鳴)


部分泛民議員到深圳與三位中央官員會見後,表示要拋棄幻想,反對政改方案再無懸念。他們的幻想意何所指?按邏輯推論,是他們部分人曾抱有希望,以為只要企得夠硬,採取抗爭策略捆綁投票便可逼中央讓步,達到他們心中所謂「真普選」。


這的確是一種幻想。這種抗爭策略只可能帶來相反的效果。中央在回歸後一段很長的時間都在採取懷柔政策,香港提出的要求,它幾乎都有求必應。但這並未導致香港的反對力量自我消失,反而使到他們有恃無恐,最後連「港獨」路綫也有人公然宣揚。去年人大的831決議是分水嶺,這決議並無完全排除部分較溫和地把提委會變得更民主化的方案,但其精神卻是刻意地強硬。它要發放的一個信息便是:「夠了!你們若得寸進尺,沒完沒了,我們只會更強硬!」不明白這個信息的,是完全不懂政治了。


徒做內耗 損港人利益


本來抗爭路綫也不一定導致反效果,使到自己離開目標愈來愈遠,但抗爭路綫若要成功,卻需要一些重要條件。條件一是自己有無實力,條件二是道理上自己是否站得住腳。


論實力,泛民與中央強弱懸殊已是不須贅言,泛民能做到的,頂多是擾亂香港管治、製造動盪。去年的「佔中」失敗告終,已顯示出此策略唯一的效力便是製造內耗,損害港人的利益,中央根本不會退後半步。在政改問題上,泛民的分析家也只能傳達一個意念,若政改通過,支持泛民的一些人隨時會「發癲」,香港管治必然困難。但此種「恫嚇」其實並無真正威嚇力,中央可視之為垂死掙扎,反對派真正領頭人物及他們的意圖會較清楚地顯露出來,更易對付。至於有人用更激的方法「發癲」,這便更易使他們踩了綫,墮入法網,就算法律界中有人同情他們,也不得不判刑,況且泛民若說有點實力,其實力來源只是人民,但若他們想用港人的利益去脅逼中央,他們的「實力」怎會不被大幅削弱?「佔中」一役失敗,也正敗在得不到大多數港人支持,且引起不少中間派港人反感。


在道理上泛民反對派又是否站得住腳?《基本法》早有規定中央對特首有任命權(中央並不保留對立法會議員的任命權),中央亦早已答應香港可實行一人一票的普選。這便帶來了「雙認可」的必要性:特首必須得到中央認可及應得到大多數港人以一人一票的方式認可,缺一不可。中央的意圖顯然是要杜絕某些人當特首的可能性,這次在深圳的講話便很清楚。這些人是誰?他們是那些在中央眼中要搞對抗及甚至裏通外國的人。不過,我從來沒聽過中央會指定某某人才可當特首。這樣便造成一種局面,中央認可(或不反對)的人可以是一大批,其政治光譜不一定狹窄,但不要存在幻想,與中央搞對抗的泛民不屬於這批人。我們姑且用數學中集合論的語言說這批人組成了A集。另一個認可是特首要得到大多數港人的支持,我們可把港人認可的人選稱為B集。


鬥爭欠理據 難站穩陣腳


假如A集與B集完全沒有交疊之處,香港便必然有危機,中央認可的,港人不認可,或港人認可的,中央不認可。但我不相信情況是這樣,中央及港人都可接受的大有人在,普選與中央認可兩個目標都可達到。但部分泛民所要求的,只是接受普選部分,而抹走中央認可這一合理而且是《基本法》所宣示的條件。沒有實力之輩卻想取得所有好處,怎麼說道理站得住?


大部分港人其實對泛民與中央的鬥爭並不感興趣,他們所反感的,是泛民剝奪了他們的投票權,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沒錯,中央是高牆,但反對派絕不是雞蛋。他們是往高牆亂扔石頭的莽夫,高牆不會有損分毫。港人才是雞蛋,正被這些亂扔的石頭打得碎裂

 

(Sky Post 2015-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