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工資實施了一年,香港的總體失業率並無上升。以去年4
月至今年2 月計算,失業人數下降13000 人,職位更增加106000 個。社會中一些評論因此認為,最低工資對就業並無負面影響。
統計處的網站中,有各行各業的就業和失業數據。眾所周知,最低工資不會對所有工種都有影響,收入低下的弱勢社群職位最易失去,但高薪厚職的人士卻不用擔心最低工資會動搖他們職位的安全性。
吸煙與健康因果別混淆
不過,我們只要比較一下最低工資實施之前和之後每一行業失業率的變化,便可輕易發現,除了如製造業等少數(夕陽)行業外,失業率都在全面下降,與最低工資毫不相關的行業一樣如此。由此可知,在這段時期,除了最低工資在發揮影響力外,尚有其他力量在運作。
是什麼因素在發揮作用,致使最低工資的負面效果受掩蓋?要找出一些這樣的因素不難,但卻不足夠,嚴謹的做法是要有定量分析,評估這些因素的影響究竟有多大。
不少人可能會說,去年經濟有增長(實質增長率5%),而眾所周知的是,經濟增長會壓低失業率。
更精準的做法是,把注意力放在消費開支而非GDP
之上。不少弱勢社群的工作都與飲食零售等有關,社會中消費開支如果上升,對他們會有利。
自由行消費部分解失業
2011 年香港消費開支高達12339
億,比2010年增加了1422億,是香港經濟史上消費開支增幅最多的一年,而且增幅遠超其他年份。1422
億的額外消費是否有足夠力量化解最低工資帶來的失業?
據政府統計,現時領取28
元時薪最低工資的人數約有18 萬人。假設他們因最低工資平均每人增薪10 元(實際上當然不會這麼多),每人每月工作二百小時,那麼,他們在一年內所得到的額外薪金共約43
億2 千萬元,與1422 億新增的社會消費相比,只是後者微不足道的3%,新增消費完全有能力化解最低工資的影響。
這1422
億從何而來?上周我在有線電視節目Money Cafe中談到此事,認為主要是內地來港遊客急增所致。其後再翻查數據,才知道這不正確。內地遊客的確上升了,他們的消費也增加了,但這1422
億卻與他們全無關係!原因是遊客來港的開支消費等等,統計處並不將其視作消費,而是歸入貨物或服務的出口【註】。
由此觀之,這1422
億尚未包括遊客在港的消費。2011 年遊客在港消費比2010 年增加了431 億元,其中一部分有助於降低失業。
若自由行解釋不了這1422
億元從何而來,第二個可注意的因素,自然是去年政府每人派6000
元的創舉。不過,就算大家取得這6000 元後,立時全部把它消費掉(實際上有些人會把部分款項儲起),新增的消費額也只是300
多億元而已,一樣不能解釋消費額的急升。
星洲經濟好政策有配合
香港現在的情況頗似1988
年的加州。當時加州政府增加最低工資,但失業率卻沒有上升。美國的經濟學家卡德(David
Card) 和克魯格(Alan
Krueger)等人據此以為最低工資對就業沒有負面影響,但隨後這結論迅即被其他經濟學家批評。
當時加州經濟增長迅速,遠勝鄰近州份,足以掩蓋最低工資的影響。
從以上討論可知,某種結果多數是由很多不同、甚至是相衝突的力量所促成。
正如我們不能因為鄧小平活到九十二歲而他又是「煙鏟」一名,便得出吸煙無害健康的結論;又或我們見到採用揠苗助長的工業政策的新加坡有亮麗的經濟表現時,卻忘記她同時有極精明的人力資源政策、土地房屋政策和有極高的儲蓄率;嚴肅的學者在分析問題時,不能不用精準的定量工具去界定每種相關因素的定量影響。
最低工資害處或未浮現
自然科學有所謂「控制實驗」(control
experiment),經濟學有以多元回歸作基礎的計量經濟學,其目的正是把不同因素的影響力逐一分離拆解,以還複雜世界中事實的真相。這絕非容易之事,在現代的科學研究活動中,研究者大比例的時間正正是用於如何設計實驗,或找出巧妙的定量方法把這些因素拆解分析,有些研究在這方面做得好一點的,便更受同行尊重。反之,不定量估算出各因素的個別影響的,會被視為兒戲之作。
不過,就算有好方法,也要有足夠的數據。
香港實行最低工資只有一年,而且單只經歷經濟的擴張期,社會中積累到的結果不可能支持任何結論。若我們只是著眼於香港現在的經驗,用學術一點的語言說來,「目前仍未有足夠數據證明最低工資對香港帶來什麼影響」。香港的數據既未足夠(將來總會足夠),我們最正確的態度自是參考其他國家的經驗。
歐洲是長期實施最低工資最積極的地方,看看那裏的高失業,當可警醒我們最低工資的害處。但這類隨意的觀察,嚴謹度又遠不如逐個個案的定量分析。1995
年卡德與克魯格出版過《最低工資》一書,試圖證明最低工資無害,引起過學界的關注。
HKEJ 201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