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五、六年來,世界經濟境況並不理想。日本二十多年來經濟衰退欠下巨債不用再多說,安倍經濟學能否使其敗部復活,我極度懷疑。2008年美國出現的金融危機衝擊全球,其後雖有伯南克從三十年代大蕭條經驗中偷師,懂得應對之道經濟才不致崩潰,但歐債危機卻在2010年開始便被誘發出來,現今歐洲表面上平靜,但其高福利、高稅制所造成的困局,其實只是暫時隱藏,絲毫未被解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回輪到新興市場出事,香港股市急挫,顯然是有投資者擔憂新興市場的貨幣貶值潮會否殃及池魚。
所謂「新興市場」,其實是一個很籠統的概念,一般而言,其最重要的成員是高速增長了三十多年的中國,其他成員包括有俄羅斯、印度、巴西、南非、土耳其、阿根廷、印尼等等。這些國家其實千差萬異,把它們弄在一起,可能只是西方的財金分析員自尋的方便而已。例如,中國以製造業及基建締造經濟奇蹟,印度則靠高科技,巴西及俄羅斯靠輸出天然資源到中國以推動其自身的經濟增長等。但這一次的新興市場貨幣危機卻也顯示出不少國家的確在面對頗為相同的問題。
錢不夠花 印鈔應付開支
去年五月,伯南克稍作暗示會退市後,俄羅斯、墨西哥、南非、土耳其、巴西、印度、印尼等國的貨幣立時貶了3%至15%不等,到了九月,伯南克表示暫未有行動,這些幣值立時又稍作回升。十二月真正減少買債,退市開始後,一月份不少新興市場的貨幣立時受不了,土耳其的貨幣在一月份貶了6%、南非7.5%、俄羅斯7%,但最矚目的顯然是阿根廷,在1月23日,一天內阿根廷披索便貶了15%,阿根廷的貶值可算是這次傳染性貶值潮的源頭。我們可從這次「危機」中注意到甚麼?
先說阿根廷。1991年阿根廷的經濟部長卡法友(Domingo Cavallo)決定行使與香港聯繫匯率十分接近的「鈔票局」(Currency Board)制度。在此之前,阿根廷通脹如脫韁野馬,難以收拾,原因是其政府愛做「大花筒」,錢不夠用便大印鈔票應付開支。卡法友用上「鈔票局」制度後,沒有外資流入便不能印鈔票,每張鈔票都有等值的美元外匯支撑,其兌換率也訂在一披索兌一美元。得此政策,高通脹應聲消失,經濟也蓬勃起來。我1998年5月到訪阿根廷的中央銀行,與行內的同行交流,深覺他們頗為專業,其時早已下台的卡法友也是一位優秀的經濟學家。但可惜好景不常,阿根廷政府亂用錢的惡習並未消失,以前財赤靠印鈔票支撑,後來只能改為借債,開始時國際社會還對其政府有信心,IMF也肯借錢,但後來阿國政府全無還債意願,只想繼續借貸,國際社會眼見勢色不對,才關上水喉。2002年1月其政府正式宣布賴債。接着十年,阿國放棄「鈔票局」改用匯率浮動制,披索大幅貶值,出口改善,更因全球利率超低,借貸成本下降,經濟得以復甦。
低息不再 加劇貶值壓力
不過,美國退市意味着低息環境將會不再,以阿根廷為代表而欠債頗多的部分新興市場立時出現警號。這些國家素有賴債的風險,借錢給它們,必需要利息高人一等才可補貼此等風險,美退市也意味資金或不再願意流入這些國家,加劇貶值壓力。但阿根廷政府這回卻發揮經濟文盲的本色,為了防止貨幣流出,竟對外匯兌換徵以重稅。但如此一來,等於告訴世人,錢入了此國離開便難了,誰還會送錢進來?此乃「好心做壞事」的另一典型例子,不懂經濟的政府確會禍國殃民,披索大幅貶值不用奇怪。
以上事實說明,要長期保持經濟增長及平衡,是何等複雜,大多數新興國家都是步履維艱,隨時中箭下馬。中國三十多年來能夠維持高增長,確是世界經濟史的奇蹟,以為這很易做得到,只是一種十分幼稚的觀點。
至於香港,暫時其實未見有危機。反映資金流動的貨幣基礎,近日並無下降迹象。二月五日的貨幣基礎比起去年12月底上升了1.37%,比起2012年的12月更是上升了4.57%,顯示資金仍有流入,而不是流出香港。大家恐懼的,只是恐懼本身。
(致讀者:我今年驛馬星動,人常在旅途中,尚要組織時間完成一些著作,所以暫只能一星期為本欄寫兩篇評論,致歉!)
(Sky Post
201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