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9/2016

港獨分子參選 不符港人利益 (雷鼎鳴)


選舉主任要求立法會的參選人簽署一確認書,顯然是針對港獨分子,要問清楚他們是否真心實意的支持《基本法》中的核心條文。


此舉涉及選舉主任所擁有的行政權力,並非完美的方法,但在「23條」未立法,相關法律真空的條件下,已是較佳的方法,是否有效,要視乎有關當局是採取「企硬」還是姑息的態度。


港獨不可能成功,已是絕大部分港人的共識,但我多年以來,從來都不認為推動港獨的活動,會因它必然失敗的終局而無人問津。我在本欄及其他地方早已指出,港獨若出現,港人的福祉必大受打擊。為甚麼對成功不了的港獨我們要花費氣力去聲討?原因簡單:倘若有人大力鼓動人民往前衝,說前面便是美麗新世界,但其實前方是懸崖,再衝前去便會跌得粉身碎骨,我們怎可不預早警告?


運用美麗謊言 蠱惑民眾

那麼為甚麼社會中仍有人支持港獨?原因主要兩個。第一,沒有「23條」,就算有搞港獨此等顯然違反《基本法》最核心的條文的活動,仍沒有可被簡單引用的法律可以懲罰,這便造成了道德風險,搞叛亂可以為某些政客帶來利益,但卻不用付出代價,這自然有吸引力。我一向崇尚自由,認為在不損害別人自由的前提下,自由的價值遠遠超過民主,後者只是一種有優點,亦有缺點的手段,不是目的。「23條」或多或少都會對港人的自由有所影響,若能不立法而仍可保障社會發展及維護安定繁榮的話,「23條」可以拖着暫不立法,但現時此種條件已不存在,從佔中到港獨到旺角暴亂,已使我們不得不放棄一些良好的願望。「23條」立法雖有代價,但我們若不理會,將來付出的代價會更大。


第二,香港雖位處全球經濟發展機遇最多的地方之一,有大量優質職位空缺卻無足夠資格或能力的人申請,但社會中的內耗及一些政策上的失誤卻使到經濟停滯不前,徒自浪費了機遇。在此種條件下,社會中生活或事業受挫的人有可能想重新洗牌。對他們來說,既然現狀不足惜,推翻又何妨?當然洗牌後情況很可能更差,但他們總可找到一些美麗謊言去麻痹自己,港獨正是這樣的一種精神鴉片。挫折會引致憤怒,憤怒會造成仇恨,這些情緒是港獨的基礎。


損害市民利益 癱瘓香港

有時我們要問,鼓吹港獨的人是否知道自己在幹甚麼?要港人割斷跟中國的文化、政治、經濟臍帶,本身已會引起反感,更重要是港獨的鼓吹者根本拿不出,也不可能拿得出一套行得通的「建國」方略。治理國家是很難的事,只要看看他們中的一些人,在一個學生會前會長被捕後竟自以為學生有特權,要校方不可向警方提供證據,便可知他們有多幼稚。他們或許要多讀點歷史,就算不同意共產黨,也可知道別人早在革命時,便構思一系列建國方略。否則,他們在思想上只會墮入英國脫歐公投後,人民才如夢初醒的困局。


我說過,我崇尚自由,別人就算胡思亂想要搞港獨,我也會尊重他們思想上甚至言論上的自由。但他們的目的卻遠非止此,他們的最終目標是要奪權,就算是不成功,也想癱瘓香港,並以此作為鼓動及吸引一些極端分子的手段。此種做法,已經嚴重損害了其他港人的自由,不能不鳴鼓而攻之。在此種情況下,我們自然希望政府能推出一些對港人自由損害最少的措施,有效防止港獨分子把香港推向自毀的戰車之上。


選舉主任把的關是重要的。若不從嚴把關,後果只會如溫水煮蛙般一樣。很少人會希望因香港情況失控而啟動《基本法》18條,在港實施內地法律。行使選舉主任權力防止根本不是擁護《基本法》的人參選,是代價較低的做法

 

(Sky Post 2016-7-29)

7/22/2016

血色旺角前世今生 (雷鼎鳴)


香港近年政治遠較前動盪,已是不爭的事實。有些港人對此無法適應,有人心焦如焚,有人興奮莫名,當然也有人「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前年的佔中,是這個動盪過程的里程碑,它恍如打開了一個潘朵拉的盒子,「違法達義」的思潮鈍化了不少人的思考能力,香港的社會肌體深受損害,素來安定繁榮人民肯努力向上的社會被嚴重侵蝕。


這些損害並非事先無迹可尋。從201493日至930日,即從大家都預料到佔中快將發生,到佔中真的啟動的近一個月內,恒指總共跌了9.4%,蒸發了總共2.4萬億港元。在同一時段,美國股票幾乎沒動,上證指數則上升了3.3%,除了佔中的預期,香港也並無任何重大利淡事件出現,就算是「8.31人大的決定」公布後,市場即時也無動於衷,這便提供了一個罕見的自然控制實驗,讓股票的升跌去預測佔中總共會為香港帶來多大的損失。


眾所周知,股價是領先指數,它是廣大股民根據他們掌握到的資訊,看好或看淡企業將來盈利(折現值)的指標。世上無人對未來可未卜先知,但經濟學中的「效率市場假說」告訴我們,股價對前景的預測能力比一般人所知的要準確得多。但股市的上落受很多不同的因素影響,像佔中前的那段時間般可排除其他因素的作用,機會十分難得。當然,在佔中出現後,亦即壞消息出盡後,股市上升是正常現象,英國脫歐公投後也有此現象。在前年9月初以後,恒指的上落也不易跟佔中再拉上關係了。


破壞民生 衝擊破壞民生

我當時七除八扣,認為佔中帶來的損失只是3,500億,而不是股市反映的2.4萬億,除了因為股市這一領先指數並非完美外,更大的原因是我假設了港人理性,有自我修補破壞,阻止社會惡化的能力,現在看來,當時我可能是太樂觀了。經濟增長的數字比預期中下滑更快,零售業的大幅萎縮更是佔中支持者提也不敢提的事。他們拼命想掩蓋掉佔中對經濟的負面影響,正是因為這事實擊中了他們的要害。


但零售下滑等事實的重要性,又遠不及「違法達義」口號背後隱藏着的破壞力量,所帶來的禍害。今年年初二凌晨,旺角的暴亂又是一個新的里程碑。拿着磚頭扔向警察的暴徒對法治已不感興趣,他們公然宣稱不會為行動設底綫,當他們戴上面罩後便以為自己變為替天行道的義士,磚頭亂扔時,他們高呼「玩大佢」,但置別人性命與財產安危於不顧卻只是在說明人類基因中其實潛藏着一種獸性,當這獸性不受文明拘約時,有些人是甚麼也做得出來的。若說這種不管別人死活的行為會達到甚麼「正義」,我是第一個不相信,這些人若上台,殘害人民也不會有顧忌。


這是一種危險的現象,當中的事實及引伸意義需要有人如實紀錄下來及加以分析,否則港人更不能從姑息暴徒的歷史中得到教訓,以致成為永遠長不大的政治幼稚園學生。《亞洲周刊》的老總邱立本兄是相識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在他主催下,十多名來自各行各業的知識分子為旺角的事件寫下了七十多篇文章,輯成了一書,書名是《血色旺角前世今生》。此書在書展曾有專題講座,是香港歷史的一份見證,光是邱立本兄的序言便已值回書價。


罔顧後果 自以為代表人民

「血色旺角」帶來的影響遠未結束。我們還未看到有人為此暴動而得到應有的懲罰,香港司法界的質素有急促退化的迹象。香港三權分立,行政機關不願評論司法機關,這是對的,但我等一介小民,對判決及量刑極有保留,卻是不用隱瞞的事實。


把人類獸性挖掘出來的因素並未消失。這方面社交媒體扮演了一個很負面的角色。社交媒體的運作,容易無意中把意見接近的人聚在一起,他們不用真名實姓,不用為言論負責,有強烈的黨同伐異的傾向,慢慢地,參與者會認為自己小圈子的意見等同人民的意見,對事物的理解也是即食麵式的,但求順耳,不求正確。這是世界性的問題,非香港獨有。


這些人有一種特性,倒是使人嘆息的。旺角暴動中人,有人主張港獨,但港獨帶來甚麼後果,他們是不知道的。這倒是世界性現象,就如英國脫歐公投後不少英國人後悔不已,因為他們也從未想過會有甚麼後果

 

(Sky Post 2016-7-22)

7/20/2016

南海諸島的仲裁及修昔底德陷阱 (雷鼎鳴)


海牙的常設仲裁庭裁定1947年國民政府為南海劃定的十一段線(後改為九段線)無法律基礎,此事顯然十分荒謬。中國的先民經營南海諸島的歷史可上溯至夏商,宋明以後,記載尤多,這些島嶼絕非無主之地。有關南海諸島的文獻,從歷史、考古、海洋法、地理等等角度分析的,汗牛充棟,我自己取其一二,也寫過一些介紹(見本報2010104日拙作〈為什麼中國對南海諸島擁有主權?〉)。

 

仲裁庭類似秘書處

 

這個所謂仲裁庭其實也不是真正的法庭,更近似一個秘書處,若爭議的雙方(或多方)都同意,可找它提供仲裁服務,其地位與有司法權的聯合國國際法庭不可相比,後者亦在其官方網站中與此仲裁庭劃清界線。中國1993年簽署成為仲裁庭的成員國之一時已聲明根據海洋法,此庭無權就主權問題作出裁決,所以今次中國不理會菲律賓單方面要求的仲裁,十合分理,只有笨蛋才會與菲玩這遊戲。菲所選定的仲裁員有明顯的利益衝突,各報亦早有報道,不贅。

 

南海諸島問題絕不應孤立地分析,我們必須以大歷史的角度去觀察背後的博弈,否則焦點會完全錯置。此事背後的搞手是美國與日本,中國應否聽從美國之言,尊重此「仲裁」結果?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的艾利森(Graham Allison)在《外交家》撰文指出,若中國跟隨美國的一貫做法,那麼不理會此裁決便是正常之極。事實上,在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永久成員國當中,從來沒有一國肯跟從仲裁庭有關海洋法的裁決,若是有涉及本身主權問題的,也沒有任何一個成員國會理會仲裁庭及層次更高的國際法庭的裁決。美國自己是「有口話人,冇口話自己」,她派遣大量軍艦到中國的南海,自認為天公地道,但卻絕不會容忍任何對手的軍艦到加勒比海遊弋。在南海諸島甚至是釣魚島的問題上,美國政府的動機是什麼?

 

艾利森與他的研究團隊對中美的博弈有很深刻的分析。20多年來,我在本報多次撰文提到中美的關係有如賽車,美國在前方,中國若大幅墮後,美國便不用理會,但當中國快將超越,只願做一哥的美國必會把車擺來擺去,阻止中國車的超前,意外事故容易發生。艾利森對此問題說得更精闢,他提出的概念叫「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s trap),並認為未來幾十年內中美出現戰爭的機會很高。習近平去年訪美時曾否定中美之間存在修昔底德陷阱,此種說法可能只是表明中國沒有意圖去爭霸,卻未必能排除中美大戰的客觀可能性。但既然連習近平也注意到這陷阱,我們有必要增加對它的了解,做個明白人。

 

「修昔底德陷阱」的名稱源自古希臘時期的將軍、歷史學家修昔底德。這位將軍參加過雅典人與斯巴達人一場長達28年(公元前431403年)的戰爭,並為此戰爭寫過本《伯羅奔尼撒戰爭史》(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此書寫來冷靜客觀,但又對人性及政治動力刻畫入微,是西方世界史書的經典源頭之一,可與中國差不多同期的《左傳》相比,我念大學時要必修芝大極著名的三學期的西方文明史課程,第一學期的希臘羅馬史必讀課本之一便是此書,500多頁密密麻麻的字,也不知當年為何可在規定的一兩星期內讀完。

 

根據修昔底德的記載,斯巴達本是伯羅奔尼撒半島的強國,但在同一半島的雅典,國力卻逐漸興起,不但軍事實力有所增強,在哲學、文學、建築等等文明項目上也進步迅速,這便造成了對斯巴達人的嚴重威脅。修昔底德寫道:「雅典的崛起,以及因此而在斯巴達引起的恐懼,使到戰爭必然出現。」其實就算斯巴達人不恐懼,只要她的較細小的盟國與雅典的盟國發生爭執衝突,斯巴達與雅典也會被拖進戰爭。

 

中國二十項全球第一

 

上述說法我們當然似曾相識。美國是「統治」了世界70年的全球一哥,她編寫訂定自己認可的「普世價值」,誰不願接受便大有飽受戰爭摧殘之險,但其實西方世界的總人口只等於世界人口的六分之一,其價值觀又如何「普世」?光是信奉伊斯蘭的國家對此等價值觀的挑戰便足可使其「普世」不起來。中國是迅速上升的大國,美國會否感到不安?

 

中國過去依從鄧小平「韜光養晦」的指示,多次表明不會爭霸,但在美國人眼中,這恐怕於事無補。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發生前,英國的皇帝愛德華七世知道英國人對德國的皇帝威廉二世極不友善,他對此大感困惑。他困惑得有道理,威廉二世是愛德華的姪兒,在英國出生、成長,崇拜英國,為何英國人對他如此顧忌?英皇詢問其外相的意見,答案一針見血;問題不是德國做過些什麼,她有否稱霸之心,而是她有否威脅到英國生存的能力!此種觀點不但艾利森深信不疑,基辛格也同樣相信。

 

那麼,美國政府與人民是否都認為中國已有或快將有取代美國一哥地位的能力?艾利森去年924日在《大西洋》雜誌所發表的文章對此分析甚詳。美國人民一般對中國的能力知之甚少,艾利森曾在哈佛的課堂中列出中國已是世界第一的其中20個項目,包括製造業、出口、總貿易額、儲蓄量、美國國債的持有量、外資的目的地、能源消費、石油入口、碳排放、鋼鐵產量、汽車市場、智能手機市場、電子商貿、奢侈品市場互聯網使用、最快的超級電腦、外匯儲備、IPO來源、全球經濟增長動力與GDP。哈佛的學生聽到後都大感震驚!

 

我對照過數據,艾利森所言非虛,一兩年前,當中國的GDP用購買力平價計算已超過美國時,內地不少學者(包括我自己在內),仍在勸告中國人不要驕傲自滿,因中國只是GDP單項冠軍,綜合國力與人家差得仍遠,但正如捷克前總統哈維爾所言,變化如此迅速,我們連驚訝也沒有來得及。就算是未有包括在上述20個項目中的科技水平,據《自然》雜誌每年發表一次的指數,中國學者在世界上最頂尖的60多份科學學術刊物中發表的文章數量,早已超越德、英、日等國,全球第二,與美國的距離不斷拉近。在教育方面,中國每年的大學畢業生已約等於歐美的總和,博士畢業生在數量上亦遠超過美國。

 

再看經濟,1980年時中國GDP(用購買力平價)只等於美國的10%,出口等於美國的6%,外儲備等於美國的六分之一。到2014年,GDP是美國的101%、出口是美國的106%、外匯儲備是美國的28倍!艾利森對美國媒體常以中國經濟增速減慢作頭條,似感其誤(美)國,因為中國經濟的增速近年來一直數倍於西方國家,從20072015年,中國GDP增長超過九成,發達國家卻不足一成。1980年中國的GDP還及不上比利時,但現時每年GDP新增的部份,卻超越了比利時的總產量。讀者可自行判斷美國朝野,尤其是資訊較靈通的決策層,會否假設中國沒有能力取代美國的一哥地位?中國就算如何低調不肯強出頭,也不見得能釋除美國的疑慮。

 

修昔底德陷阱的核心思想是現時的一哥會因力量正在急升的對手而產生恐懼,崛起的一國也會認為自己應享有更大的話語權,雙方出現戰爭的概率很高。多高?艾利森檢視過近500年上升的國家威脅既有的強權的例子,他共找到20個個案,包括英國當年取代荷蘭作為海上霸權、日本挑戰中國、俄羅斯等等,在這20個個案中,只有4個沒有造成戰爭。這是人類值得為自己的兇殘感到內疚的數據,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可以在將來避免戰爭。

 

艾利森十分佩服李光耀對中國的判斷。李光耀不認為美國可以用自己的價值觀同化中國,中國絕不會西化至成為美國建造的國際秩序中的西方世界榮譽會員。李光耀也不認為美國可以把中國當作一個普通的新來的遊戲參與者,因為中國是國際歷史上最大的參與者,用一般的雕蟲小技去遏抑中國,根本無法成功,美國必須把中國的崛起視為一個要長期面對的現實。李光耀也相信中國絕對有成為亞洲以至世界「一哥」的志向。

 

挑戰強國也有「和平」例子

 

我們不一定需要認同修昔底德陷阱的必然性,但卻不能否定處於上升軌跡的國家會要求更符合其實力的地位,以及既有強權會害怕別國取代了她的領導地位。這便不能不使愛好和平的人懷有戒心,如何可減低中美大戰的概率。綜觀艾利森所舉的20個新興國家挑戰既有強權的例子中,有4個並無發生戰爭,我們當可以從中總結到一些經驗:

 

第一個例子是在二十世紀初,美國的興起挑戰英國的霸主地位,但戰爭並無發生,一個簡單的解釋是當時英國有更大的敵人,遏抑美國不如遏抑德國。

 

第二個例子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日本經濟興起,但與蘇聯並無戰爭,理由也簡單,日本當時根本無足夠軍事實力威脅蘇聯,日本自己則在美國的保護傘之內,蘇聯對日本也不敢輕舉妄動。

 

第三個例子是上世紀下半葉,蘇聯力量上升,但她與霸主美國也沒有真正打起來。這倒是有點幸運,六十年代初的古巴危機使美蘇瀕於大戰邊緣,便使人捏一把汗,美蘇雙方處理稍失慎,便會造成大禍,核彈威力太大,反而令美蘇都更小心。

 

第四個例子是近20年來,統一的德國正挑戰英國與法國的地位,沒有戰爭,很可能是英國早已無復當年勇,而歐盟的出現也成功化解了歐洲國家之間的不少衝突。

 

從上可知,修昔底德陷阱雖是重要的警示,但卻非必然,只要雙方努力化解分歧,意識到戰爭的嚴重後果,或是有共同的敵人,又或是經濟上通過貿易而互相依存,都有可能降低戰爭的概率。我相信若無911與金融海嘯令美國疲於奔命,中美衝突一早已發生。至於港人,在如何避免中美大戰方面,幾乎完全沒有角色可扮演,但我們倒也應從大歷史的角度出發,觀察香港近年出現的亂局,究竟有多少是與中美的角力有關?蓋因此種角力,有可能是界定我們這個時代的最重要因素。從微觀的角度出發,港人也可自我檢視,近年的陸港矛盾,是否也與修昔底德陷阱一脈相承,部分港人變得激烈,是否源自其自我優越感受到別人急速進步的挑戰,因而恐懼?

 

(HKEJ 2016-7-19)

7/15/2016

美日菲合演的南海仲裁鬧劇 (雷鼎鳴)


設在海牙的「常設仲裁法院」裁定中國(當時為中華民國)在1947年設定的南海十一段綫(後改為九段綫)無效,中國政府認為整件事是一個美日在背後搞鬼的鬧劇,這說法並無誇張。


我大學時參加過一個「保沙運動」,一直對南海諸島問題十分留意,也曾得一些考古學家及歷史學家指點,考證過不少有關南海諸島的歷史地理沿革。要明白這次的「裁決」為何荒謬絕倫,要了解一下這個海牙「法院」的角色與整個仲裁的過程,並要知道我們老祖宗開發南海諸島的歷史。


菲混肴歷史  中國主權自古已有


首先,「常設仲裁法院」常被人混淆為聯合國根據其憲章設立的「國際法庭」,二者雖都是租用位於海牙的和平宮,互為鄰居,但卻是截然不同的機構。前者成立於1899年,但其實並不是一個法庭,而是一個提供仲裁服務的秘書處,申請仲裁的國家或機構或個人,若肯付出經費,經批准後可在121個成員國過去所提出的仲裁員名單中(每成員國最多可提名4人)選取幾名仲裁員,為某爭議作出仲裁。聯合國的「國際法庭」則是聯合國六大常設機構之一,是真正的法庭,80年代美國在尼加拉瓜水域中埋下水雷封鎖該國,便是被聯合國的「國際法庭」判決為違法,要美國賠償,但美國不肯。同時,在「國際法庭」的官方網站中,可以見到它有段解說,與「常設仲裁法院」劃清界綫。


「國際法庭」的判決代表着聯合國相關機構的觀點,按理會較為嚴格,「常設仲裁法院」可不一定。按照其規則,仲裁的雙方(或多方),要大家都同意把爭議交付到這個其實是一個秘書處的組織,各自選取仲裁員,交出費用,並且要先商定各種實際事項及程序,才可進行。我一直奇怪,為何這次仲裁的庭長竟是顯然有利益衝突的日本右翼鷹派人物柳井俊二,此君為安倍晉三搞自衞權修憲的一個委員會的委員長,如何可以當庭長?但既然中國一早便表明不會參與這仲裁,所以仲裁員自會是菲律賓單方面所選定,找柳井俊二此等人物來提供「服務」,也不是甚麼奇怪的事了。缺少了中方的參與,仲裁仍然進行,不能不說是越權行為。其程序的訂定,也是任由菲方決定,結果當可預知。有人認為中方不參與十分吃虧,但其實只要細想一下,中國的確絕不應參加。假如有人突然跑來說你銀行戶口中的存款是他的,要求找個機構來仲裁一下,你會否答應?


日充當傀儡 為美重返亞洲鋪路


裁決顯然是十分荒謬的。以駐有台灣軍隊的太平島為例,裁決不認為這是一個天然島,只是島礁,所以沒有200海里的經濟領海權。但其實遠在1770年,廣東人羅方伯已有開發南沙,並在太平島建大伯公廟以紀念之。19334月,法國派兩艘戰艦到丹伯特島(南威島),卻見早有華人在那裏居住,到太平島時,又見奉祀神人之像,乃華人之物,到中業島,卻發現島民與海南島一直有貿易。


馬英九早前到太平島時,不但有日供65公噸的天然淡水,並有茂密植物及樹齡數百載的喬木。至於中國經營南海諸島的歷史記載,可上溯至夏商時期,在宋明以後記載更多,這些海島絕非無主之地(詳見拙作「為甚麼中國對南海諸島擁有權?」載於拙着《中國與世界經濟大變局》(2012年版)。


至於菲律賓,其行徑仿如渾水摸魚。1935年菲的憲法將其領土限制在1898年〈巴黎和約〉的規定下,不可能包括南沙群島,1971年菲修改憲法的程序,為侵佔南沙鋪路,其後把大部分南沙島礁及海域劃入「卡拉延區域」,宣稱為菲律賓所擁有,但因其無甚理據,惟有稱這些島及島礁是19471950年菲律賓人托馬斯克洛馬所發現,根據國際法的先佔原則,菲可擁有這些「無主地」。海牙的仲裁庭說華人在這些島嶼上都是過渡性的,這與歷史事實不符,但卻是與菲「無主地」的胡說一脈相承。


若論其大背景,今次「裁決」顯然是美日在胡搞,為美國回亞太區開路。但南海諸島涉及中國的核心權利,絕不可有絲毫讓步


(Sky Post 2016-7-15)

7/08/2016

增醫生數量紓民困 (雷鼎鳴)


政府提出《2016年醫生註冊(條訂)條例草案》,遭醫委會及部分立法會議員反對,但反對理由差勁的程度使人驚愕。


《條例》方向雖然正確,應該支持,但其實它做得很少,遠未能解決香港的醫療難題。《條例》重點有二。一是醫委會處理病人投訴個案極為緩慢,處理每一個案平均要等候59個月,所以政府要求增加醫委會的人手,從現時醫委會的24位醫生委員及4位業外委員,增加3名病人組織選出及1名消委會選出的委員,希望處理投訴個案的平均時間可縮短至30個月。二是部分海外醫生可在港「有限度註冊」,現時他們要逐年申請延期,《條例》則建議將來的註冊期可延至三年,以吸引多些海外醫生來港。


觸動保護主義 憂外來者損利益


反對者的理由是新增的4名委員都需特首委任,所以有擴大特首政治版圖之嫌,而且這些委員將會對內地的醫生大放綠燈,容許他們來港降低質素。香港的主流輿論早已駁斥此等論點,指其挑動民粹情緒,不盡不實。外地醫生來港執業要考一個由兩所醫學院所訂定的考試,及格才能執業,醫委會委員對誰及格根本無話語權。新增的委員都是選出來,特首行禮如儀委任的,如何會涉及甚麼政治?


如此溫和的《條例》,醫委會中人為何會反應如此大?我看來看去,都只能得出是行業中的「保護主義」在作怪。這《條例》雖觸及不到增加醫生數量的問題,但醫委會中部分人卻極為害怕醫生的特權遭到挑戰,希望能維持「醫醫相衞」的氛圍,他們口稱要維護香港醫療的水平,但恐怕只是怕外來的競爭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


香港醫療界其實有更大的問題不能不面對。香港人口將會迅速老化,現時香港65歲以上的長者稍多於100萬人,但二十多年間會增至250萬人左右,而且會有不少是長者中的長者,沒有足夠的醫生人數根本不可能面對這局面。2015年底,香港共有13,726名西醫,平均每1,000人口有1.9名醫生,與美國的3.3名醫生、英國的3.7名、南韓的2.6名、新加坡的3.0(港府官方數字),及OECD其他國家等都相差甚遠。


人口老化嚴重 需求增加難應對


更有甚者,衞生署加上醫管局的醫生在去年共有5,617人,不及總醫生人數的一半,但公營醫院共有病床27,895張,私家醫院則只得4,014張病床,醫生跟着病人走,從這些數字可竅見公營醫院醫生人手的極度短缺,難怪不少前綫醫管局的醫生工作時間長,做得筋疲力盡。


未來醫生不足的缺口只會愈來愈大,除非政策有大變。今年醫科畢業生有320人,據計劃,到了2018/19年可多增100人,不足醫生總人數的1%,很難應付人口老化的問題。醫委會若要打破它給予港人的「保護主義」印象,有需要提出方案大幅增加醫生人數。


但這很可能是緣木求魚的要求。世界多個國家的醫生組織都有壟斷市場的策略,具體手法卻可不同。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經濟學家佛利民在上世紀40年代所寫的博士論文,便是指出美國醫學會如何通過控制醫院實習醫生的人數而限制了醫學院不能多培養醫生,佛利民論文寫出後,因為資料翔實,立成經典,但美國醫學會卻多方阻撓此論文的出版成書。在醫學問題上,我十分信任成名的醫生,但在涉及醫生的利益時,我對醫委會這類組織一定會懷有戒心。


要增加香港的醫生,而又保持質量,新加坡的模式最值得參考。新加坡境內有6個醫學院,它們的畢業生經實習後可取得資歷行醫。但最特別的是它列出境外28個國家地區中的157個知名醫學院,在這些醫學院畢業的學生,或是取得120個左右國外專業資格當中一項的,都可經過14年的實習後在新加坡行醫。我看過上述醫學院的名單,中國有8間頂尖醫學院入圍,美國則有38間。優秀的醫生在全世界都是被爭奪的人才,但香港對他們十分冷淡,甚至不歡迎,新加坡卻是求才若渴,在2014年共有2,256名醫生都是外國來客。


其實大幅度地增加醫生不一定會損害香港醫生的利益,但卻可降低病人的醫療成本,原因是這當中大有商機。香港醫療監管有一定水平,若有足夠多的醫生,當中一部分可把香港打造為一國際或區域性的醫療中心,吸引一些富豪到港治病,利己利人,並促進經濟

 

(Sky Post 2016-7-8)

7/07/2016

英國脫歐對中國的影響 (雷鼎鳴)


英國脫歐公投後,世界的政經秩序不確定性大幅度增加,過去我們習以為常的假設不一定仍有效,需要我們重新檢視。例如,倫敦本是世界上最國際的金融中心,它緊密地對歐洲以至全球多個國家提供金融服務,亦被中國視作到歐陸投資的跳板,但將來在英國真正脫歐後,倫敦在這方面的能量必會打了折扣。

 

中國是全球出口第一大國,貿易總額位居世界第二,外匯儲備則排名第一。對這麼一個經濟開放程度極高的國家而言,英國脫歐對中國所帶來的影響必然是全方位及複雜的,中國可能需要一段較長的時間才能疏理出各方面的影響,並制訂到化解之道及找尋到新的機會。至於香港,經濟極度倚賴轉口貿易及金融服務,更難避免受到衝擊。

 

在過去的十年左右,中國似乎有一個策略,便是要拉近與歐洲的經濟關係,貿易比重增加不用再說,外匯儲備中也提高了歐元資產的比例。我明白這個政策的政治意義,但在經濟上我多年以來對此都大有保留。在政治上,美國人享受當世界一哥的感覺,對於GDP有凌駕美國之勢的中國,美國政府有頗強的誘因去為中國的增長設置障礙,所以中國有必要減低對美國市場的倚賴,把重點放在歐洲有其道理。不過,歐洲經濟活力不及美國,人民工作不如美國人般拼搏,且政府喜歡花費、揮霍,前幾年歐債危機的出現確認了此點。正如下文所述,歐盟的制度設計有重大缺陷,中國的資金往那裏放,貿易伙伴也以歐盟作主要對象,怎會不吃點虧?英國脫歐,其實正是歐盟本身有不穩定性的體現,中國既要親近歐盟,防範美國,要付出點代價是無可奈何的。

 

英國脫歐對中國的影響可分為直接及長遠的部分。最立竿見影的損失是從六月二十三日公投日起算,英鎊兌美元到七月初已貶了近百分之十一,在同一時期歐元兌美元也貶了近百分之二。中國的外匯儲備中,準確地有多少是英鎊資產,多少是美元資產,我們無從得知,但不會是小數。中國的外匯儲備素以美元作單位計算,我們大可預期,在短期內中國的外匯儲備有下行壓力,不一定是因為流失外匯,而是非美元的外匯資產貶了值。

 

第二個直接影響是中國有必要檢視倫敦在新的形勢下,是否還是中國與歐洲建立金融關係的最適當地方。若英國是歐盟一分子,以倫敦金融業成熟的程度及金融人才的質與量,它當然最合適不過,但時移世易,歐陸其他城市不會搶走倫敦的生意嗎?去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英國,才簽了「倫港通」的無約束力協議書,其中一個目的相信是與金屬定價有關。中國是世界最大的金屬進口國,但在國際上卻無金屬定價的話語權,港交所已收購了位於倫敦、全球最大的基礎金屬交易所LME,若再加上倫港通,可增加中國的議價能力,但現時此事恐有拖延。

 

英國更有求於中國

 

在脫歐後,英國對中國的吸引力會有所下降,從對中國有利的角度看,自我削弱了力量的英國當更有求於中國。歐盟的經濟實力也會因英國的離去而大受影響,這對中國的議價地位可能有正面作用。

 

不過,英國脫歐對中國更長遠的影響,卻可能是它會造成一種新的長期不確定性,使中國不得不調整政策,以作提防。歐盟先天性地含有一個不易化解的不穩定性,在貨幣制度上,歐盟二十八個成員國中有十九個都使用統一的貨幣,但各國又都有自己的財政政策。這便造成一種矛盾﹕統一的貨幣使到各成員國利率趨同,也無法用匯率升降去化解經濟衰退。若某國胡亂用錢,出現財政赤字的政府需要借錢,卻不能訂出更高的利率,這可能使到它的借貸出現困難。又若兩個成員國一個正陷衰退,另一個則景氣暢旺,但兩國的利率都一樣,這會使到經濟失去自我調整能力。

正因如此,歐盟各國,特別是歐元區的,需要大量的互相妥協去化解各國財政政策所帶來的矛盾,例如某些國家可能會被要求削減福利開支。此等協議不可能是用民主過程來制訂的(人民不會喜歡本國政府放棄主權,聽從歐盟總部指揮,削減開支或加稅),唯有靠專家的精確計算以平衡各方利益。這便造成了整個制度的不穩﹕統一的貨幣需要各國實施顧及不了民意的財政政策,否則歐盟會需要大量的跨國補貼(像德國補助希臘般),因此歐盟本身並不一定有足夠的民間認受性,英國的脫歐公投成功,正反映了不少普通人民對歐盟的不滿。英國脫歐也就帶來一個訊息﹕歐盟有些成員國可能會仿效英國搞公投而脫離。

 

但當然歐盟也能帶來不少好處,如成員國之間可自由貿易,人民可自由往來工作等等。在經濟好景時,人民大概不會要求脫歐,但經濟有衰退時,各國人民卻不一定願意共患難。

 

如何應對沒有歐盟的歐洲

 

由此可見,歐盟分崩離析的壓力一直存在,英國脫歐加強了這種可能性。在此形勢下,中國更要多一手準備﹕要有何種政策去應對沒有了歐盟的歐洲?我相信中國對此尚未有對策,但智者需要千慮,英國的公投反而提醒我們要為此早作準備,在波譎雲詭的國際環境下更是如此。

(YZZK 2016-7-16)

 

7/05/2016

英國脫歐公投帶來的教訓 (雷鼎鳴)


英國脫歐公投,脫歐票稍勝留歐,此結果的衝擊波已引致全球金融市場的大動盪。整件事尚未塵埃落地,其對世界未來二、三十年政經秩序的影響還有待各國評估、化解與利用,但從至今所出現的諸般變化看來,其過程的確跌宕起伏出人意表,當中包含了豐富的政治與經濟素材,這是別人付出了巨大代價才得來的,我們應該好好總結參考。

 

有如擲毫定國運

 

先說政治的部分。第一點要談的是公投。公投是最直接的民主,它把複雜的政治議題簡單化為兩個選擇,選民以手上一票互相對決。民主制度的一個困局是投票結果不一定能反映真正的民意。在過去數十年來,國際經濟學界已有大量文獻指出,投票者有誘因策略性地投票,亦即若不完全按自己的真心投票,反而有可能取得更有利的結果,但若很多人如此做,投票結果自然未必能如實反映到人民真正的意願。我二十多年來多次分析此問題(可參看拙著《民主與民生的經濟解讀》)。近月香港亦有人鼓動選民按某些人的引導策略性地投票,以求得到立法會最多的議席,提此主張的人,顯然並不真正相信民主選舉,因為民主的基礎便是假設投票結果能代表人民的真正意願,策略性的配票,操控扭曲結果,選民被某些人指揮,怎會是真民主?

 

脫歐公投的操控手法又有不同,它不是靠配票,而是靠誤導與欺騙。脫歐派告訴選民,脫歐不會帶來什麼損失,省回交付歐盟的經費更可用在全國醫保上。在投票結束後,這些已經被證明是信口雌黃,脫歐的領頭人也承認做不到。英國的脫歐投票者紛紛表示後悔,感到被騙,甚至要求再公投一次,使人嘆為觀止。美國是老牌採用民主制度的國家,但其憲法卻不容許公投為聯邦立法(個別的州可以使用公投),其理據在美國的幾位開國之父所寫的《聯邦人文集》(Federalist Papers)中已有詳盡討論。簡而言之,是民眾不一定了解所投票之事的複雜性(代議制可部分化解此問題),及民意飄忽不定,靠它決定,有如擲毫定國運。今次英國的公投,正好突顯出美國開國之父的智慧不同凡響。

 

第二點要注意的是民粹與專家意見的對立。脫歐公投後,英國不少人才在網上大量搜索有關脫歐所帶來影響的資料與分析。其實在公投之前,英國及世界各地的專家早已擺出事實,論證脫歐弊大於利,我自己月前也曾撰文指出脫歐對英國不利。從投票支持脫歐者事前事後的反應看來,他們對早已存在的專家警告是視而不見的,但對政客的連篇謊言卻照單全收。

 

為何投票的民眾如此「不智」?相信部分原因是互聯網社交媒體造成。在全球的範圍內,很多懶於思考的網民都會各自盤踞在意見接近的網站媒體中交換意見,當有外來相反的觀點「入侵」時,他們便條件反射群起把別人罵走,不會理會對方是否正確。他們需要的並不是真相或真理,而是心靈上的自慰與麻痹。久而久之,他們喜歡把不同意見的人都視為邪惡,誤以為自己佔有道德高地,事事用陰謀論看事物。這次脫歐公投中,脫歐派拿不出像樣的理據反駁專家的意見,惟有叫人不要聽專家的,因為後者都受私利左右。這種把人民童稚化的策略是成功的,合己見的便是「忠」,不合便是「奸」的思想,迎合了英國社會中失敗者的需要。

 

港人對此不用引以為奇,這是世界性的現象,香港不也正是如此嗎?今次脫歐事件中, 「港獨」派噤若寒蟬,正好反映出他們不想港人以脫歐公投所引起的後果為戒。

 

第三點可堪注意的便是政治有時充滿骯髒,首相卡梅倫被同僚在背後捅刀子有之,大言炎炎滿口謊言的約翰遜差點有機會變成首相已教人驚愕,但他又迅速被其拍檔高文浩背叛痛失首相寶座,我們反而不用大驚小怪。英國人常被認為其政治手段老練,在殖民地統治中更是如此,但從此事可見,他們能在殖民地製造順民,只是因為他們有絕對權力。反之,在自己國家中,一旦受民粹式民主所制約,英國的政客素質不過爾爾,崇英者今回是大失面子了。

 

大錯已成想翻盤

 

金融市場對脫歐的反應是立竿見影的。脫歐對經濟的影響雖然長遠深刻,但其效果不會在GDP或就業市場中立刻顯現。不過金融市場中的指數往往是領先指數,可用作評估未來的損失。今次公投過後,股市雖有大幅波動,但尚未一沉不起,在下挫後反彈力也強。這是股市常見現象,壞消息出盡後,不確定因素反而略得紓緩,股市反彈毫不奇怪。但不要以為英國及歐盟經濟可毫髮無損,英鎊兌美元匯價自623日公投日起,到上周末已貶了10.6%,兌歐元也貶了8.84%。貶值意味著世界對英國資產的價值已「另眼相看」,認為它不再這麼值錢了,反之英國人買外國貨便要付出更貴的代價了。不過,英國人也算是幸運的,英國使用英鎊,而英鎊匯率與歐元及其他貨幣都是浮動的,在今次經濟大危機中,英鎊的貶值可消解相當部分的經濟痛苦。若無此浮動機制,不但股市會插水,經濟衰退及失業問題會更為嚴重。

 

英國的公投大錯已成,留歐派雖想翻盤,但恐怕不易成功。若一旦翻盤成功,等於英國人向世界宣示,他們雖口稱民主,但卻是輸打贏要,從此他們還有何臉面自稱是民主國家?但翻盤不成,禍患隨之而至,英國各方人等又是否可「共患難」?這也不好說,蘇格蘭、北愛爾蘭,甚至倫敦,若搞公投脫英,改投歐盟懷抱,卻非全無成功機會。但如此一來,大英帝國便真正分崩離析了。推而廣之,忽發奇想,若「港獨派」竟然可以在港公投勝出,按照同樣原則,香港為數眾多的人都不願否定自己是中國人這一身份,他們也可在十八區中各搞公投,例如中環、北角、黃大仙、尖沙咀等等多個地區勝出,重投祖國。十八區中有多少區勝出我不知道,但「獨立」了脫離中國的地區卻肯定在政治經濟上都維持不下去。

 

(TKP 2016-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