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2021

預算案應有的理財原則 (雷鼎鳴)

 

今年的財政預算案其實是難為了財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

現在財政儲備不是還預計剩餘9,027億大元嗎,怎會無米?現代的經濟學家看宏觀經濟及公共理財,大多會懂得動態地看問題,亦即不是只注意今天的情況,而是把將來的制約與需求也同時考慮在內。這好比你銀行今天仍有餘款,但卻知道未來要供樓替子女交學費,便不能不算一算,看看將來的收入能否應付,是否今天便要為這些未來的必要開支早作撥備,以免未來陷入困境。

香港的難題是政府一早已知人口在老化,這無可避免地會推高福利與醫療等開支,而且因為生育率長期低企,所以工作人口的比重低處未算低。此等態勢帶來多大的財政壓力,在20132014年間,政府的「長遠財政計劃工作小組」也曾推算過,得出的結果是如果不及早防範、控制開支,政府的結構性財赤在今年左右便會出現,在年內所有財政儲備便會用光用盡,要開始靠借錢度日。我也是這工作小組的成員,當年報告公布後,有不少人批評是否太過悲觀,但今天看來,我們可能還是過分樂觀了,不但近年的經濟平均增長率達不到預期,而且當時完全無法預知有新冠疫情這一飛來橫禍。人口老化這一長期問題以外,疫情是雪上加霜了,財赤也比預期更早出現。

政府開支佔GDP比重趨失控

我觀察預算案,主要會注意政府或公共開支佔GDP的比重。若這個比重偏高或不斷上升,政府如不加稅,儲備便終會用盡。稅可不是輕言可加的,納稅人總會有強烈的反對,而且加稅的後果複雜,往往得不償失。

舉個例子,股市印花稅加0.03個百分點,政府每年可多收多少稅?粗略估計,當在150億左右,但當這消息公布後,光是港交所(00388)的市值便應聲下跌了550多億,若把受到影響同日大跌的其他股票也考慮在內,股市的帳面價值蒸發了萬餘億。當然,市值的下跌也有其他原因,但市場中人都不約而同提到這印花稅,可見這看似輕微的加稅不見得真的能為香港政府增加收入。

公共開支佔GDP的比重卻是愈來愈高,似有失控之勢。經濟學中早有名家過去曾利用跨國研究發現,政府開支的比重愈高,經濟的長期增長率便愈會受壓,這是因為政府配置資源的效率甚差,每有浪費。多年前,我根據香港的情況判斷,對香港而言,政府開支佔GDP的比重最好是15%左右,這最有利於經濟增長,但香港近年的紀錄差強人意,2013/14年度,公共開支佔GDP的比重已高達19%,無法真正回落,其後到2019/20年度已升至22%,去年更達驚人的32%。展望今年度,也達27%。就算政府的壓縮工夫做得有效,2025/26年度的目標仍高達23%,難以回落,而且這目標是否可達,也難以保證。看來,香港財政的結構性赤字已經成形,若是政府官員退休成浪潮,他們所取得的退休金更會使赤字鮮明。

香港政府面對此局面,再加上經濟增長的前景充滿變數,應如何善用開支?我看預算案的各種開支,大概較重要的有3類,一是紓困措施,二是所謂逆周期的刺激經濟政策,三是長遠的社會投資。

逆周期政策難適時發揮效力

紓困措施一般幫不了經濟發展,一些錢用掉便沒有了,赤字只會增加。但疫情帶來的影響並非受害者故意做成的,而且他們受損甚深,援助他們是難以避免的社會責任,就算是無可奈何也要做。

逆周期政策不一樣。預算案中說來年仍有1,016億的赤字,主要是因為要實施逆周期政策。在過去半世紀中,大量的經濟學研究倒是發現逆周期政策不但無甚用處,反而會使到經濟更波動。要知道,逆周期政策本來是要在經濟低迷時增加開支或減稅去刺激經濟,過熱時則用收縮政策去降溫,以求經濟平穩前進。問題是政府的政策極難在適當的時間內發揮效力,到發揮效力時形勢已迥異。例如,金融海嘯後美國要動用幾千億美元救市,但經過了23年,撥備了的資金仍未能用得到,到真正可用時,已是賊過興兵。就連中國當年用40000億人民幣刺激經濟,一樣效果不佳。中國是懂得用錢要快要適時,所以用了行政措施加快用錢,但正因為勉強講求速度,銀行為求方便,只是把錢借給不懂利用這些資金的國企,國企得錢無所用,便以高利貸的身份把錢轉借到需錢的民企,後來更因此導致了資金鏈斷裂。所以,若說採用逆周期政策,應先估量有無此能力。

至於長遠性的社會投資,我倒是十分認同。某個項目應否投資,應只用一個標準,若此項目的效益大於成本,多多也要做;若成本高於效益,便堅決停手。

 

(晴報 2021-2-26)

謠言止於智者? (雷鼎鳴)

        不少港人往往以為香港資訊發達,所以掌握的世界實況比內地人為多。這種想法可疑得很,大多數港人都沒有在中港兩地跑,根本不知內地人取得資訊的來源十分寬廣,更重要的是,香港謠言充斥,就算主流媒體的不少報道,也不見得經得起fact check。近年西方的媒體,不知發了甚麼病,報道香港或新疆等的情況時,一樣立場偏頗,毫無事實根據!


  我有位科大的舊同事呂宗力教授,曾著有《漢代的謠言》一書及相關的多篇學術論文,對中國歷史上有關謠言的認識,不作他人想。十多年前,他曾賜我此書,閱後拍案稱奇。原來謠言古已有之,其政治功能與今天相差不大,都是用以攻擊政敵的工具。謠者歌謠、民謠或童謠也,用歌謠的方式傳播攻擊性的內容,正合粵語「唱衰」的含義(今天「唱衰」一詞已常在普通話的語境中出現)。古人沒有互聯網、電視、報章,用歌謠去「唱衰」別人,性質與今天的大眾傳媒分別不大。


  若要細分,謠言又可有流言、訛言、妖言、民謠、童謠、讖言、讖謠等等,含義各有精微的差異。所有這些通常都沒有事實根據,但受害人被人「唱衰」之時,往往甚受傷害,又因為連誰人才是謠言的始作俑者也不一定知道,所以常常捱打。白居易有詩為證:「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誰復知?」周公在文王去世後攝政輔助年幼的成王,管叔及其群弟懷疑周公別有用心,於是大放流言。這裏的流言與訛言不盡相同,前者是沒有根據的傳言,後者則根本是刻意歪曲事實的謊言。連聖人周公對流言都無抵抗力,何況其他人?所以說謠言的政治效益可以很大,而且發放出去,成本甚低,也不易被人捉到加以懲罰,所以沒有道德的人會樂此不疲。


  在香港只要看某份報章或黃人充斥的網站,便可知謠言從來不絕。遠的如八三一死了多少人(後來又有人還陽了),CCTV沒有死了人的記錄,有些人還是不信,這些沒有根據的傳言應屬流言,但始創者卻可能是惡意製作訛言。若論近一點,政府官員集體去接種科興疫苗,立時便有謠言說這是假的,官員性命攸關,打針不敢用內地的。稍為用腦的都知這是胡說八道,用意惡毒,不想港人可早日脫離疫情苦海。雖然港人對這疫苗望穿秋水,但現實中也總有一批腦殘人士會聽信謠言,不敢接種。利申:因打針的空檔迅速用光,我仍未預約到,在我打到針以前,我毫無誘因鼓勵別人與我競爭,搶奪接種的機會。


  謠言又豈是香港才有?西方國家,尤其是五眼聯盟的部份成員,造謠過份得使人要重新認識她們。舉個例子,根據一些很可能是她們自己發放的訛言,竟說新疆有「種族滅絕」,而說這些話的人,大多數連中國也未去過,更何況新疆?華春瑩早已對此用有力數據反駁過,但我習慣要fact check,果然發現新疆人口從1999年至2018年增加了超過四成,增長的主要還是維吾爾人,而中國總人口在同一時期只增長10.8%,那有「種族滅絕」進行時人口卻劇增的?最近我才知道,多位在內地大紅大紫的影視明星原來是新疆的少數民族,莫非「種族滅絕」的方法是捧紅她們,誘使她們不生育?


  由此看來,散播謠言的人並不止局限於網上,身居廟堂的加拿大議會議員,一些西方的主流媒體一樣有參與。這究竟是新聞學院的教育近年大幅退步,不再尊重事實,只求立場,還是因為西方政客害怕中國崛起,唯有事急馬行田,仿效古人,把謠言武器化去抵擋一陣,試圖拖慢中國發展的速度?


  但造謠太多,自己也會信以為真,對世界的認識愈是脫離實際,終致自身損失。一些國家對中國所造的謠言,正正會使她們錯失了利用中國發展所提供的機遇,硬是自己乾着急眼睜睜的看着中國超越自己又說不出所以然。


  謠言太容易傳播,對世界造成的損失也大,以追求真理為本的社會精英有責任抵制謠言,不做謠言的載體,更不去傳播謠言,新聞從業員更有責任事事講求fact check,對不盡責任的媒體,我們可視其為傳播謠言的幫兇,加以譴責,這包括一些在世界頗有影響力自我陶醉的著名媒體。


(頭條日報 2021-2-26)

2/19/2021

拜登可用的3種對華手段 (雷鼎鳴)

 

拜登上台後,外交政策似有3個重點,一是修補被特朗普破壞了的與盟國關係,二是重新加入國際組織,三是延續對華的強硬態度。3個方向的核心其實都是在於遏制中國的崛起。


這些政策並非新生事物,奧巴馬年代已有,拜登只是蕭規曹隨而已。但奧巴馬的政策遏止不了中國的冒升,特朗普用更極端的政策,後果更糟糕,中美實力差距進一步縮窄,拜登老調重彈,但彈得響嗎?拜登把中美關係定位為競爭關係,競爭甚麼?按照常理推測,應是指如何維持美國在國際上的影響力或外交上的主導地位,此種影響力或地位亦可為美國帶來經濟利益。


要達到此等目的,美國可有甚麼手段?我相信有3大類手段,一是軍事實力;二是利益,尤其是經濟利益;三是意識形態軟實力,亦即西方社會常提及的自由、民主、人權等所謂「普世價值」,並將此等軟實力武器化。但這些策略能扭轉美國相對實力走下坡的態勢嗎?


中國國防穩固 能抵美國攻擊


中國對這些板斧其實十分熟悉,因為中國漫長的歷史中早孕育出相關的智慧,當中又以戰國的歷史最集中演繹過國與國之間可如何博弈。打個岔,近日斷斷續續的觀看內地4套有關大秦帝國的長篇電視連續劇,其製作認真,當中時有使人驚喜的亮點,例如《大秦帝國之縱橫》中張儀的連橫戰略,其對手是搞合縱的公孫衍,而非《史記》中所說的蘇秦,一個歷史劇有膽量挑戰司馬遷?有的,它是根據1973年出土的馬王堆《戰國縱橫家書》的資料,當中顯示,蘇秦是晚期得多的人。


在戰國的博弈歷史中,秦國在立國的頭500年內是一個貧窮落後的國家,在秦孝公(前362至前338)初期,仍被魏國欺凌,及後秦孝公得商鞅變法,才轉弱為強,國力冒升。商鞅後來雖得罪了太多宗室被車裂而亡,但秦孝公的兒子秦惠文王一樣沿用商鞅的新法,並重用張儀在大國間利用利益軍力與外交搞同盟,以應付公孫衍的另一批結盟國家。這時秦國已有足夠的軍事與經濟力量與強敵周旋,其他國家本看不起秦國,到了這時期已變為害怕了。當中很多歷史細節與權謀,可為要明白國際關係的人提供不少參考。


言歸正傳。美國軍力超強,軍費接近GDP4%,中國則只是2%左右,若論軍費絕對值,美國近乎中國的3倍。不過,美國手伸得太長,全球近800個海外軍事基地,經常性支出龐大,致使特朗普也希望削減開支及要求其盟國分擔美國軍費。反而中國的軍事力量集中在防守上,省錢得多,軍事開支佔GDP的比重十分平穩,GDP上升才增加軍費。上世紀8090年代,蘇聯的經濟被軍費拖垮了,今天美國欠債纍纍,若不把軍費轉為發展經濟,會否角色轉換,變成她的經濟被軍費連累,而中國卻變成當年的美國?要注意的是,今天美國軍事力量雖遠勝中國,但在防守戰上,中國中程導彈及人造衞星技術的一連串突破,已經對美國航母有嚴重威脅,美國已無把握在中國海岸2,000公里內佔有優勢。這便足夠了,中國並無遠洋擴張的意圖,美國的軍力也就奈何不了中國,中國自己守得住,在外交上便可腰骨挺直了。


在國際間的經濟利益上,美國明顯處於下風。世界200個國家中,130個的最大貿易國是中國,不是美國;而且中國每年新增的資本冠絕全球,可到處投資或助人基建;中國的中產階段市場亦正在急劇擴大。這些條件都是美國所沒有的。


軍事上奈何不了中國,經濟利益上輸給中國,美國搞外交便只能由實變虛,以所謂「普世價值」團結盟國,打擊中國的武器。此種取態,戰國時也曾有過。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孟子的仁義道德,套在今天可以變成自由、民主、人權。國與國間若有重要共同利益,根本不需要價值觀作基礎去結盟,若利益不足,才需滿口仁義道德。


美國「仁義道德」 呈雙重標準


不是要放棄仁義道德,這些還是要講的,但美國訴諸於所謂「普世價值」,卻有重大紕漏,不見得能起多大作用。美國的問題是常抱雙重標準,有口說別人,無口說自己。美國的建制對攻入國會山莊的暴徒毫不手軟,但對佔據及破壞香港立法會的黑暴卻稱為民主鬥士,這怎麼不叫人懷疑其動機之虛偽?美國的知識界已在反省「阿拉伯之春」對北非及中東的國家帶來災難,美國在這些地方大肆破壞,受害的多是回教徒,但她卻為了打擊中國的絲綢之路,製造假新聞說中國在新疆搞種族滅絕。其實維吾爾族人口增長率遠超漢人,如何能有種族滅絕?內地有幾名大紅大紫的維族美女影視明星,她們身形瘦削苗條,穿衣甚少,內地有網民笑稱她們可被西方社會描繪為被迫害至衣食不足!西方媒體有關新疆的報道,已被內地人民視為笑話,此點我有同感,因為它們對香港的報道一樣使我們知道是在胡說八道。美國仁義道德策略我也不看好。


我深信中美之間本來不應有利益衝突,合作共贏遠比互相對抗要好。美國早已失去遏制中國冒升的機會,若勉強為之,卻可能把中國變成自己的敵人,成就了自我應驗的預言,十分不智!


 

(晴報 2021-2-19)

劏房政策 (雷鼎鳴)

 

香港有大約3%的人口住在劏房,居住面積細小,房租呎價有時還高於豪宅,生活環境不佳,都是不用爭論的事實。如何解決,是一道難題,特區政府似乎也近乎束手無策。

  要面對此問題先要搞清其基本現況。這也不是這麼好辦,雖時有不同的團體或個人關注劏房,但若論權威性的數據,還是要用統計處根據2016年人口普查數據在2018年發表的關於「居於分間樓宇單位人士」的主題性報告。此報告今天稍為過時,但仍可用,在此之前的兩年統計處也有個兩份同一主題的報告,但時效性更遜。


  根據上述的主題性報告,五年前共有209700人(包括外傭)住在92700個劏房中。劏房的面積中位數是10平方米,人均居住面積中位數是5.3平方米。這個面積是甚麼概念?眾所周知,港人居住面積極其細小,人均居住面積中位數只有16平方米,住在公屋的還只得13平方米,所以住劏房的人口居住面積還不及公屋的一半,若與內地人均居住面積接近40平方米,更是無法比擬。


  租金多少?2016年的中位數是4500元。收入如何?工作人口的主要職位收入中位數是9250元,若論整個住戶的月入中位數則是13500元,遠低於香港住戶收入中位數的25000元。顯而易見,大多數劏房人口屬於低收入的弱勢社群,他們住不起較大的居所。

  紓緩劏房帶來的社會問題可以用不同的方法,但沒有任何一種是沒有重大缺陷的。

  有些團體建議引入租金管制,不容許業主隨便加租或大幅加租。此建議說來好聽,但經濟學家都知道有不妙後果。劏房每呎租金為何有時比豪宅還要貴?這是因為業主把多收的租金視為他們的投資回報。若不能收取更高的總租金,他們為何要投資把原單位改建?把整個單位租金單一住戶不是更省錢省力?假如有租金管制,他們會如何反應?這當然是視乎管制的嚴厲程度而定,最極端的情況是沒有人肯再提供劏房了,這可不妙,住劏房的豈不全部瞓街,有若美國羅省或舊金山滿街滿巷的露宿者?若20萬劏房住客都要瞓街,特區政府會負不起這政治責任。

  當然這只是極端情況,實際上會溫和一些。那些已把單位改變為劏房的業主並無誘因把間隔拆掉還原為原來的單位,也許他們會把含有幾個劏房單位的單一樓宇單位租給一個租戶,甚至不把此視為劏房,租到樓宇單位的住戶可變身為二房東,再把餘下的劏房租給其他人,若合約處理得宜,有可能規避到租金管制。不過,即使如此,因為缺乏新的劏房供應,總有新的潛在劏房住戶找不到居所而要瞓街,就算不會出現二十萬人,只得兩萬人,政府便會面目無光。

  另一種方案是不設租金管制,而是用租金津貼,例如每戶劏戶每月津貼1千元租金。這要多少錢?假設到了今時今日,劏房已達10萬戶,每戶每月平均1千,一年的福利開支便是12億元。此政策若維持十年,便要用掉庫房120億,不是小數目,但政府也許勉強負擔到。不過,這也難以說是上策,劏房業主會因有此計劃而乘機加租,社會中人也會質疑,既然津貼金額最終會到業主口袋中,為何要把納稅人的錢付給業主?不過,此方案卻有一優點,即可避免滿城盡是瞓街客的困局。

  這個方案的「改良版」是政府一樣對劏房戶提供津貼,例如仍用1千元,但卻不必指定這是用作支付新增的租金,住戶可自由使用這筆錢。這會引致微妙的資源配置的不同,業主未必能把新增的補貼金全部吸走,若業主要求的租金太高,住戶可能會選擇搬到更便宜的單位居住,業主為所欲為的能力多了點制約。不過,這方案一樣有缺點,社會中有人會問,為何住劏房的可以有額外的生活津貼?搞得不好,這可能增加住劏房的誘因,更多的人選擇住劏房,政府更吃力。

  由上可知,脫離了市場規劃的修修補補,總會有各種好心做壞事的情況出現。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法是大幅增加土地供應,公屋的供應自能增加,私人樓宇的數量會上升,租金下降。若非過去十多年政府花了太多時間應付反對派的政治壓力,蹉跎歲月,沒能及時造地建屋,今天根本不會有劏房。逝者不可追,今天時勢不利反對派,政府的政治壓力減少,可利用時機堅定做建設派,這樣才可避免劏房問題揮之不去。就算是採用一些並非是上策的方案去紓緩劏房問題,若是未來土地供應可大增,現今的政策負面後果,也可視為過度性的代價,不致使香港長期錯置資源。

(頭條日報 2021-1-19)

2/12/2021

疫情重創及社會動亂後,港府應如何理財 (雷鼎鳴)

二月底,香港的財政司司長便又要宣讀他的財政預算案,比起去年,他今年恐怕會更感捉襟見肘。2019年下半年香港因為出現了持續的反社會運動,經濟已出現負增長。到了去年,疫情更把GDP推至負 6.1%的衰退。

 

GDP的下跌還不足以反應疫情為香港經濟帶來的傷害。從去年6月到11月,香港政府的財政儲蓄已下滑了3291億元,約等於GDP12%,反映出財富的損耗比產值的下跌更嚴重,政府財政儲備的下跌,可能還只是冰山一角。雖然數據不全,但常識告訴我們,在失業率高企疫情大流行的環境下,普通市民的積蓄或資產淨值也會消散不少,我相信其數值會顯著大於政府儲備的下降。由此可知,這一年多來,港人的經濟條件已是元氣大傷,今年預算案所面對的困難可想而知。

 

早在20143月初,政府成立的長遠財政計劃小組,公佈了一份對未來數十年財政狀況的評估,我也是小組成員之一,深度參與了這個習作,其推斷之一便是今年或明年香港便會出現財政赤字。造成赤字的主要原因是人口老化,亦即工作人口比例減少,退休並領取福利的人口比例增加。我們當時當然不可能預見有此疫症大流行的衝擊,現在既然有了疫情,香港政府財政儲備用光用盡的日期恐怕要提前不少.

 

香港政府素來信奉審慎理財的大原則,也因此而積累到令人羨慕的大量儲備。若沒有這些儲備,在今天如斯嚴重的經濟衰退下,政府更沒有能力去挽救經濟,支撐著民生需要。由此可知,審慎理財的方向是必須傳承下去的。從理財的穩健性角度出發,最怕的便是福利開支大增,因為這些錢用了便沒有了,不會為政府的庫房帶來多少回報。不過,在經濟困頓,失業率高企的條件下,福利開支卻是不得不增加,否則社會可能會出現更難處理的動亂,而且不少市民也著實需要幫助。既然此不可免,那麼我們更應批判在不同的項目上如何能做得更精準保持理財的穩健性,應用的則用,不應用的絕不可用,

 

現代宏觀經濟學有兩個重要的特性,一是動態地看問題,在資源有限的約束下,今天的消費多了便等於儲蓄減少,未來的消費則相應下跌,但若資源是用在投資上,今天的開支意味著將來會有回報,人民到時可擁有更多可作消費的資源;二是世事難料,無法預知的震盪隨時出現,所以理財時有必要把一些不確定因素考慮在內,不可盲目樂觀。

 

縱觀今天的境況,我認為有幾點是應加以重視的。

 

第一,疫情依然是制約著經濟復蘇的最大因素,所以增加抗疫的資源,以求早日經濟能重拾正軌,是本小利大的。目前疫苗的出現使人民看到曙光,我們眼見多個國家已開始接種疫苗,內地亦已有數以千萬計的人已經接種,反觀香港,卻一拖再拖,看樣子,比歐美與內地要晚上兩三個月,這是使人失望的。觀其原因,是政府爭取疫苗時不夠進取,只懂慢三拍地按章辦事。

 

舉個例子,政府中人似乎對已在內地廣泛使用的國藥疫苗不大願意及早訂購,以免遲遲未到的科興疫苗將來終於運到時重複購買。就算出現這情形又如何?多花了一二十億買多了疫苗,與及早解救經濟相比只是小數目,政府不應被蠅頭小利矇閉眼睛,當機立斷做出進取策略,多購疫苗,對衝得不到疫苗的風險。


 舉個例子,政府中人似乎對已在內地廣泛使用的國藥疫苗不大願意及早訂購,以免遲遲未到的科興疫苗將來終於運到時重複購買。就算出現這情形又如何?多花了一二十億買多了疫苗,與及早解救經濟相比只是小數目,政府不應被蠅頭小利矇閉眼睛,當機立斷做出進取策略,多購疫苗,對衝得不到疫苗的風險。


第二,香港土地資源珍貴,填海造地投資大,但回報更大,很值得早日推行,過去幾年雖有各種來歷不明的利益集團代言人阻擾明日大嶼的填海計劃,但他們的理據根本站不住腳。政府弱勢,有人反對便拖拖拉拉,現在反對派在立法會中暫時起不到作用,很多投資未來的大計,應承此機會,早日通過撥款,以免再浪費光陰。



第三,香港社會的穩定性是經濟持續發展的前提。從一年多前反社會的暴動事件中可見,香港的警隊是維持治安的主要力量。今天有了國安法,社會暫時穩定下來,但潛藏的暗湧恐還不少,警隊宜及早防衛。在理財上,政府實應加大對警隊的撥款,這是用得其所的錢。警方當然也有責任提出如何保障治安的計畫及所需資源。對此種撥款申請,政府應盡量大放綠燈,因這也是一種有高回報的投資也。


第四,香港青年人問題依然很具挑戰性,只是按照過去的做法增加傳統的教育資源是不夠精準的,政府的資源應放在如何提升年輕人對內地及世界的認識之上。此類項目當然也會耗用資源,年輕人是香港的未來,把錢用在他們身上合理,但資助什麼項目卻需小心考慮


(零傳媒 --- 中環一筆 2021-2-7

  

2/05/2021

以中國智慧看中美關係 (雷鼎鳴)

 

世界政經格局已經出現本質性的變化,中國在進,美國在退,表面上美國在世界各地似仍採取不少攻勢,但其心態已是防守性的,只是用的手段是以攻為守,以圖可防守得更久。若無此心態,為何美國政壇的一些政客,老是把中國看成是美國生存的威脅?

中美實力本來強弱懸殊,20年前的2001年,美國GDP(以市場滙率計算)是中國的7.9倍,美國有些極右政客看不起中國,當時曾建議以軍事及經濟手段逼中國屈服。但中國倒是國運昌隆,幾件歷史性事件幫了中國的大忙。2001年的911事件,使到美國急於反恐,中國立刻也加入反恐行列,這便替中國化解了7年來自美國的壓力。2008年金融海嘯,美國自身難保,還要乞求中國繼續買美國債券使其經濟勉強撑得住,這又替中國買來了78年的發展空間。2016年,美國的民粹主義造就了特朗普,此人政策錯亂,長遠對中國有利,我3年前在《信報》有文為證,題目是〈貿易戰是特朗普送給中國的禮物〉,內地網民亦以「川建國」或「建國同志」稱呼特朗普,以感其對中國貢獻之情。提到此事,並非想誇耀自己有先見之明,「見日月不為明目,聞雷霆不為聰耳」,知道明顯的事實不值自誇,只是不易理解香港反對派的判斷為何如此蠢鈍而已。到了2020年,新冠病毒把美國弄得五癆七傷,而中國卻因抗疫成績卓越,國人對政府的支持度大升。看來美國還要23年才能擺脫新冠的後遺症。如此一來,從特朗普上任以降,中國又共多獲78年追趕美國的時間。

韜光養晦 已非吳下阿蒙

中國靠的當然不止是運氣,正確的政策才是真正的關鍵。眾所周知,中國過去採用的國策是韜光養晦,根本不想與美國爭鋒,這符合《孫子》所云︰「不可勝者,守也」。美國若有挑釁,中國只是虛與委蛇,就連1993年的銀河號貨輪事件及1999年美國飛彈炸毀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中國也能忍辱負重,「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但同一時候,中國也在臥薪嘗膽,努力厚植國力。到了2020年,中國的GDP已追至美國的四分之三,若按購買力平價計算,2014年時甚至已超過了美國,中國早非昔日的吳下阿蒙。

特朗普對中美實力的此消彼長並無足夠的認識,他對其盟國及中國的態度,還自以為美國仍處于「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階段,事事以美國優先,搞單邊主義。到拜登上台,他面對的卻變赫然變為「時不利兮騅不逝」。嚴格來說,他只是在中美關係上發現「時不利兮」,惟有盼望像項羽般有不會棄他而去的烏騅馬。這匹烏騅馬便是美國的盟國,拜登已認識到,單靠美國已再無法遏制中國,必要再拉攏盟國,甚至組成「冷戰同盟」,但不要忘記,《垓下歌》有詩為證︰「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拜登是否已無可奈何?美國的盟國是否要跟着指揮棒舞動?要看3個因素。

第一是實力,包括軍事與經濟力量。在軍事上,美國仍佔強大優勢,但對其盟國,她不大可能用兵,倒是在美元霸權等問題上,美國影響力巨大,其盟國也不敢太過逆其龍鱗。

第二是利益,尤其是經濟利益。此點美國已日陷劣勢,中國經濟實力快將超過美國,已幾乎是歐洲及亞洲國家的共識,世界200個國家地區中,130個的最大貿易夥伴是中國,不是美國,你叫這些國家在利益上如何取捨?

西方媒體 極力抹黑中國

第三是價值觀,亦即美國的核心戰略。美國不停鼓吹自己與盟國有着共同的價值觀,即民主、自由、人權云云,與中國這一「邪惡」國家的價值觀迥異,所以美國的盟國應該聯合對付中國。在美國領導的西方媒體中,對中國強加負面政治修辭的描述,我們已見怪不怪,我只是懷疑,西方的政客是否真的相信這些描述?她們的真正決策者恐怕也早知這些只是自己製造的假消息,我們見到美國政客對攻入國會山莊的暴徒與闖進香港立法會的暴徒態度南轅北轍,完全的雙重標準,便知其虛偽。美國在中東及北非,殺掉了無數的回教徒,但美國竟仍敢偽造「證據」,說中國在新疆對維吾爾人滅族(實際上維吾爾人人口增加速度遠超漢人),其實中美政府雙方都心知肚明,這些假新聞只是一種武器,歐洲及亞洲的政要難道會不知嗎?所以價值觀一說,恐怕也作用不大。

面對拜登重搞多邊主義去遏制中國,中國也要調整政策。經濟上要先立足於可站穩腳跟的「內循環」,再而保持開放性搞「外循環」。中國低調,「善戰者,無智名無勇功」,但卻又靜悄悄地合縱連橫,成立了世界最大的自由經濟共同體RCEP,又與歐盟拍板了投資協定CAI,把東盟、歐盟等經濟體變成與中國一起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一部分。

不過,對一些公然緊跟美國指揮、損害到中國利益的,中國也採用敲山震虎,殺一儆百的方法,懲罰澳洲便是例子。對台灣這一中國最關心的問題,可能不久的將來還會關門打狗,完成統一大業。美國雖會反對,但收復台灣正可成為殺雞儆猴的手段,讓美國政府知道中國人民是惹不得的,但中國當然也懂得等待,「以待敵之可勝」。

 

(晴報 2021-2-5)

疫苗攻略 (雷鼎鳴)

 

香港政府的抗疫策略近日略見積極,但以目前疫情看來,香港尚未能脫離高風險期,我希望抗疫的重點能盡快過渡至接種疫苗。



  各種疫苗的優缺點,經過幾個月的訊息發佈後,我們基本上已有掌握,它們最突出的優點是可以為我們增加一道最後的防線。好的疫苗就算不能夠確保不會中招,但卻幾乎可百分百防止中等及嚴重的病徵。有了這層保障,若打了針的人足夠多,將來縱然有些小爆發,也會因為有了群體免疫而使到病毒難以擴散開去,我們的生活可漸復正常,不致因有少量疫症而生活受困。


  何時才能接種疫苗?我與很多朋友都極度關心這問題,都在望穿秋水。歐美國家緊急接種疫苗的過程,雖存在不少疪漏,但人家已開始了近兩個月,疫情之冠的美國每天新增感染人數也從25萬左右降至11萬左右。就連澳門,疫情一向不嚴重,卻也能及早購得疫苗,第一批疫苗本周便到,香港則仍望天打卦,港人有不失望乎?疫苗接種的計劃,政府應視為經濟戰及政治戰的核心組成部份,搞得不好,不但經濟大損,還會喪失民心。


  為何這麼慢?有部份原因是政府不能控制的,例如BionTech的疫苗,世界對此需求甚殷,雖就本月下旬第一批到港,但香港政府在國際上的牙力有限,疫苗是否如期運到,尚使人有疑慮。


  政府也有向內地的藥廠訂貨,本來科興的疫苗應是較早時間便到港的,批核疫苗的委員會以其尚未提交第三期檢測數據而尚未批准使用它。另一種國藥生產的疫苗在內地已有數千萬人接種,安全度及有效率都十分優異,社會中早有壓力要政府加買此疫苗,但政府的態度仍頗為官腔。



  內地的疫苗並非沒有第三期驗測數據,只因中國本土個案極少,無法用作測試疫苗有效性的試驗場,必須在國外疫情嚴重的地方進行,這樣一來,搜集數據的速度一定較慢。但這應成為延誤使用疫苗的理由嗎?若是毫無數據便胡亂使用,當然不妥,但從各國使用這些疫苗所得到的數據,已頗有看頭。再看歐美的疫苗,嚴格來說,數據一樣不足,起碼我們尚未能清楚知道它們的長遠影響,但別人卻懂得審時度世,知道若拖下去,生命及經濟的損失巨大,若立即使用,就算有後遺症,影響的也只是個別人士。批准緊急使用,此乃變通之道,不似香港般墨守成規。



  也曾有一種意見,認為不應補購國藥的疫苗,以免一旦科興的及時運到,便會有所重複及浪費。此乃淺見,疫苗在世界上是搶手貨,我們倒應擔心取不到貨,不是怕過多。就算多買幾百萬劑,視乎價格,成本也大有可能不足十億,相對於及早解救經濟困境所帶來的社會效益,這只是小數。從抗疫開始以來,作為旁觀者,我感到的是政府頂多只能從醫學角度看問題,嚴重缺乏經濟及社會視野。



  香港公務員的訓練使他們很重視程序。程序並非不重要,做事要有板有眼可減少錯誤。但過份拘泥於程序,卻會變質成卸責,我們時有聽到政府官員說某某做法符合既定程序,便感好笑,符合程序不等於做得好。此種以程序為尊的管治手法在緊急時期或戰爭時期,弱點便表露無遺。盧寵茂說得對,很多醫療的新方法都不可能滿足到雙盲的測試檢驗,但要救命有些手術還是要做的。拜登把抗疫視作戰爭,內地中央政府則一早已作同樣的定性,所以美國及中國都不會在抗疫問題上願意雙手被綁。相比之下,香港政府卻手慢腳慢,事事說符合法律框架,但政府有權不敢用,為官避事,反而不利民望。


特首在立法會被質詢爲何買中國疫苗態度如此保守,囘應說,香港有些人會胡亂批評中國的疫苗,這樣會使内地人民對香港更有負面看法。特首所言也許是真實的,但卻是斬脚趾避沙蟲,這些人逢中必反,他們就是不想看到内地幫到港人,政府應以人民生命健康為本,怎能被動地跟從反對派的指揮棒舞動?



  往者已矣,以後何去何從?有四點我認為應該做︰第一,網上有人建議可派專車從香港密封式地把一些自願者運到深圳打針,即日來回,就如日前人大政協委員般到深圳一樣。這是上佳的爭取民心的方法,中聯辦或港府應考慮盡早推行,就算疫苗已經抵港,也可並行不悖;第二,在內地或國外都接種了疫苗的人口已逐步出現,政府應容許這些有「針紙」及檢測陰性的人到港後不用再隔離21天,起碼不用在酒店隔離或隔離時間可縮短,這些對重啟香港經濟大有幫助;第三,採購疫苗可能要長期奮戰,特區政府應主動積極,並求助於中央;第四,為防止疫苗接種者不足,建立不了群體免疫,以至疫情沒完沒了,政府應小心規劃如何提供誘因及教育,以鼓勵多些人接種。例如接種了以後可立發健康碼,不但可用以通關,到內地旅遊,而且在香港的本地公眾場所或甚至酒樓食肆,在適當的時候也可要求有健康碼才准入內,總之使到不肯打針沒有健康碼的人生活十分麻煩。



(頭條日報 20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