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3/2016

世界在變 (雷鼎鳴)


上月中央電視台與《大公報》合辦了一個財經節目,論述當前的經濟形勢,我是講者之一。近兩個小時的現場錄影快結束前,主持人要求我們每人寫下一個字,以概括當今天下大勢。這是不容易的題目,我憑直覺寫下了「變」字。


近閱柏克來加州大學一位朋友經濟史家艾根格達(Barry Eichengreen)在網上所發文章,他提到加爾布魯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1977年出版的名著《不確定的年代》(The Age of Uncertainty),並認為1977年世界雖有大變,社會充滿不確定性,但若與今天相比,當屬小巫見大巫。此言甚是,我們的確處於歷史大變的風眼中。


右翼思潮興起 排外情緒高漲


只算過去1年,我們見到的大變還不夠多嗎?英國脫歐預示着歐盟這一標榜區內自由貿易的國際體制有解體危機。法國、意大利與奧地利的極右排外勢力,甚至是納粹思想,都蠢蠢欲動,並以奪得政權為目標。美國的特朗普捕捉到了白人中產及藍領的不安與恐懼,宣稱要在墨西哥邊境建一圍牆,又不但要終止有利會員國之間自由貿易的TPP(跨太平洋夥伴合作,但刻意地要孤立中國),卻順利當選美國總統。他勝出後,美國不少地方的人民,尤其是年輕人,都如喪考妣,但我們卻不可否認,特朗普走向鎖國的道路,卻是得到足夠多的人支持。


至於香港,年初發生了近40年未見的暴動,排外意識亦一早已經出現,港獨思潮只是其更極端的體現而已。對香港這樣一個毫無天然資源的地方,自絕於中國無異是自殺的簡單現實,也有人視而不見,可見在世界巨變面前,有些人適應不了,是會選擇逃避現實的。


此等有明顯排外傾向,選擇封閉的變化其實並非在整個世界都出現,只是在世界最富裕的兩成人口中的國家才顯露出來,在中國與印度等新興經濟體,經濟與科技的全球化帶來了巨大的利益,這些地方擁抱開放還來不及,只有最笨的人才會排外。但推動世界大變的動力又來自何方?


科技發展迅速 生產力大提升


我相信自由經濟,不是馬列主義者,但年輕時讀過整套的《資本論》,對內中某些經典論述也深信有其道理。推動世界改變的根本動力,是生產力進步或變化,若現存制度、意識形態等上層建築與生產力或經濟基礎不相適應,那麼這些上層建築可能要被推翻掉(例如出現革命或戰爭),又或它們沒有被改變,那麼生產力的進步便會受到制約。


過去幾十年,生產力最突出的變化是資訊科技噴井式的進步。20年前打電話到歐美,等閒要數百元一次,現在費用卻低至無人理會。30年前電郵還未普及,更遑論WhatsAppfacebook了。此等科技進步,使國際生產上的分工變得非常微細,一部600美元的iPhone雖在中國安裝,但在前些年,在中國創造的附增值只佔10美元左右。物流業的現代管理使得分工變得更可行,通訊的發達又使到在不同國家的生產,如在同一工廠之內,世貿組織是一上層建築,它與國際分工(與必然帶來的貿易)相適應。國際分工與貿易使到不同地方的人民互相依存,這又同時誘發出新的通訊科技,使我們感到天涯若比鄰。


中國、印度等新興國家是全球化的大贏家,但對發達國家中部分的人民卻也可形成挑戰:以前你可以做到的,已非獨步天下的絕技,現在別處地方的人民一樣有能力做得到,你的收入為何可以比別人高出這麼多?他們回答不了這問題,對全球化適應不了,一條出路便是自閉,走向鎖國。但鎖得了嗎?減少國際分工意味着生產力更易停滯,更易被人超越。


中國自80年代起搞開放及部分市場化,但就是這尚未完善的市場化,已大大解放了中國人民的生產力及才智。據美國中情局在《世界事實書》的估計,以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在2015年的GDP已達19.7萬億美元,高於美國的18.04萬億,日本的4.843萬億連印度的近8萬億也比不上,更只是中國的零頭而已,就算美國、日本加在一起,也只比中國的GDP高出16.2%。以中國近年增長的速度,每年新增的GDP部分,已超過整個澳洲的GDP,此種急劇進步向世界向歷史提出挑戰:我們懂不懂得適應變化

 

(Sky Post 2016-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