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2016

從旅遊看中國經濟 (雷鼎鳴)


要評估一個地方的經濟,數據及經得起考驗的理論都是不可或缺的。沒數據,我們的論述便只算是猜測,作不得準。缺少了理論,我們對數據如何解讀,或是要注意甚麼數據,也只能如墮霧中,摸不着頭腦。有些人喜歡依靠小道消息或江湖傳聞,但缺點是消息真偽大多無法證實,且傳述此等消息者,多半帶有偏見,我們容易中招。


理論與數據雖重要,但終究非一般人能夠掌握,走萬里路,多留心觀察,甚至是街頭巷尾耳聞目睹,也是對認知的重要補充。假如見到某地市面一片蕭條,便很難認同此地經濟暢旺;看到少數人駕着保時捷等名車滿街亂跑,但大多數人卻衣衫襤褸,便大可判斷此地貧富十分不均。


人民消費力仍非常高


對中國這麼龐大複雜的經濟體,在分析判斷時,數據、理論與實地觀察都是必要的。閱讀及分析數據,是我的消閒妙品,理論訓練,永不會足夠,但我總也算是打過木人巷,下過苦功,看得出別人理論破綻之處。要補充的便是一種感覺:經常往內地跑、與人交流後得出的一些印象。上周末忙裏抽空,跑到杭州無錫一帶旅遊,倒也偶有所得。


經過晚春雨水洗滌後的江南,風景特別美麗,與污染籠罩時所見大有不同。打着油紙傘,在煙雨濛濛中的蘇堤漫步,或到柳浪聞鶯,是很浪漫有型之事。而杭州市內高樓大廈林立,歐美名店之多,有如廣東道或中環,與印象中蘇東坡當過市長的古雅杭州有點格格不入。時代的變化是必然的,我特別關注中國的一些傳統精緻文化能否繼續保存下去。


在杭州一個劇院中看了一個名為「西湖之夜」的表演,以歌舞、雜技等項目重繪杭州的歷史。歌舞表演較迎合大眾口味,我興趣不大,但對雜技卻頗為注意。當年我在芝加哥讀大學時,曾與遠道而來的同學拉隊到城中心觀賞瀋陽雜技團的演出,此演出當年在美國極為轟動,因美國人未見識過中華文化,而雜技團成員均身懷絕技,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以後,我從未見過內地有如此高水準的演出。當年的高水準是因團員經過國家級從幼年開始嚴格訓練,但在改革開放後,誰還會窮一、二十年的時間去鍛練一個動作,使表演時零失誤?難度高的雜技容易失傳。想不到「西湖之夜」中的雜技又可重見明顯經過苦練的演出,用幾根棒舞動着幾個碟子是他們的基本動作,但在舞動中身體又同時作出多種高難度的平衡,爬高爬低,其純熟程度雖遠不及當年瀋陽的雜技團,但也大有可觀之處。為甚麼高水準的雜技又可重現江湖?顯然是經濟發展的功效。該表演的票價是三百大元,場中觀眾恐怕有一、二千人,人頭湧湧,每晚似有多場表現,每場只稍多於一個小時,收入豈不豐盛?經濟誘因一樣使人刻苦練習。為甚麼這麼貴的門票仍在旅遊淡季中爆滿?這正可從一個側面反映到中國的經濟增長十分真實,人民消費力奇高。


房地產出現錯配情況


在無錫靈山參觀過一座2008年才完成裝修的「梵宮」,此乃佛教寺院、旅遊、會議地點的結合物。內中的壁畫、雕塑等藝術精品瑰麗無比、使人目不暇給。我從未見過如此的佛寺,說它是一個博物館可能更準確,在裏面我頗有如在梵蒂岡聖伯多祿大教堂的感覺,但頭上圓形的穹頂,除了有精緻的佛教藝術外,尚有電腦控制不停變化的燈光幻彩。據說這座梵宮的裝飾用了29億元,集中全國多名藝術家才完成。經濟發達人民富足,總是有迹可尋,此正乃中國經濟力量的一種顯現,但我擔心打造梵宮的藝術家能否後繼有人。


富裕背後也容易看到問題。杭州與無錫市內或郊區有大量新建成的樓盤,規模宏大,外觀美輪美奐,但空置率一定極高。無錫的朋友說,他們每戶人都擁有幾座房子,但租不出去,賣不出去,因人人都有房子。這對港人來說,也許是神話故事,但對經濟學家而言,這卻是資源配置的巨大失誤。如何以市場力量作主導去決定應建多少房子,以免產能過剩,是富裕社會所要解決的問題

 

(Sky Post 2016-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