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連年戰火不斷,社會不穩,敘利亞近月難民成潮,二千三百萬人口中,近八百萬人被迫離開家園,另外再有近四百萬人已成難民,湧住各國。這是名副其實的生靈塗炭,也可能是我們這代人所能見到的最大人道災難,在世界各地媒體廣傳的在逃難時被溺致死的敘利亞三歲小童照片,揪動人心,也正好是對人類愚蠢無情的有力證據。
經濟學大宗師佛利民對難民有段著名論述。他是著名的自由主義者,認為只要政府不派發福利,大可讓難民自由選擇到任何地方。這段說話不同人有不同理解,但我相信佛利民並非隨口而說。他的父母是百多年前從歐洲到美國的貧困新移民,但在幅員廣大,當時自由度極高的美國艱苦勤奮工作,創出了新天地,佛利民目睹過新移民對這個世界最大的移民國家所作的貢獻,對他們有同情心,是十分自然的。
新移民拼勁足 力求向上流
為甚麼要加設不派福利的條件?若邊界不設防,別人又知道來到貴境後有錢可領取,豈不蜂擁而來?世上無免費午餐,原本的納稅人怎會不覺得自己成了冤大頭?若來者主要是逃避戰火或要來創建新家園,而不是貪圖福利之輩,那麼他們必會有過人的奮鬥意志,往往能對新的國度注入新的經濟動力。大量經濟學中的實證研究都發現,新移民的第一、第二代的社會往上流動性都極高,第三代才被「同化」,變得跟別人同樣平庸。美國最頂尖的大學中,從學生名字可見,他們不成比例眾多地來自中國及東歐,很多都是新移民之後。香港五十至七十年代經濟活力澎湃,也顯然地受惠於新移民為求生存的沖天幹勁。
世界銀行的一位前任經濟學家米蘭奴域(Branko Milanovic)曾把世界各地的人口收入數據搜集起來,他發現全球人與人間收入差距巨大,但三分之二的收入不均來自國與國之間的收入差距,三分一來自國內的差距。一個窮國的富翁或上層人士,收入往往比不上富國的窮人。他認為若要脫貧,最快速有效的方法便是移民到富國,在那裏有更先進的制度與科技生產力,有利於人民的發揮所長。米蘭奴域是塞爾維亞裔人,到了美國後自然地認為找到了新天地,遠離戰火,他的觀點,當然受其自身經驗的影響,但移民的東道國又是否這麼歡迎新移民?
這要看看東道國本身的情況。百多年前的美國人口密度低,歡迎移民跑來到中部及西部分領土地,在今天當然沒法這麼慷慨了。今次敘利亞難民潮中,德國最是進取積極,願意作出較大承擔,澳洲雖距離頗遠,但也肯接收一部分難民。反觀法國,卻支吾以對。距離敘利亞較近的希臘,自顧不暇,接收難民卻只是處於被動。德國肯如此積極,原因可能是它的出生率低企,人口正在減少,年齡中位數是46.1歲,十分老化,新移民有利其經濟。法國出生率遠高於德國,政府開支佔了GDP 51.9%,福利開支龐大,所以不敢造次,就算被責為不顧人道主義,也只能唾面自乾。澳洲幅員廣大,人口只得二千二百萬,每年的移民人數反正都有十二、三萬人,出生率也不高,對移民的胃納較大。
中東民主革命 致動亂頻生
難民潮的起源是2010年「阿拉伯之春」所帶來的影響。2011年敘利亞人民追求民主,不滿獨裁總統阿薩德,起而示威抗議。追求民主本是好事,但事件迅即受到不同教派及族群互相奪利的影響,演變為內戰,互相殘殺,死難者估計在二十多萬至三十多萬不等。歷史可證,政治爭拗最忌引入宗教及種族,一旦如此,漩渦中人往往都誤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又或有「大我」精神,捍衞種族利益。一有此念,無數禽獸不如的行為可以湧現。我們或許可以說這是人性喪盡,但此說也有不對,人性中本來便有禽獸性,平時可被人類獨有的理性所遏抑,它一旦被釋放出來,災難便形成。若非如此,人類怎會有如此多的戰爭?
在互聯網的世界中,因為大多發言人隱掉了身份,不用承擔責任,發言時再不受理性抑制,容易回返獸性,所以我們見到這麼多仇恨言論,這正是獸性回復的明證。追求民主的「阿拉伯之春」演變為派系鬥爭及難民潮,對香港頭腦簡單自以為在追求民主而樂於清算別人的人士,他們難道不應多了解敘利亞的經歷嗎?
(Sky Post 2015-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