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2016

教育為了甚麼? (雷鼎鳴)


很多人都在慨嘆香港教育出了大問題,他們的不滿,絕非毫無根據。有讀完大學不久的新科議員說要在港開發天然氣,亦有以女性身份在公眾場合說一些極粗鄙的言詞,但觀其事後對批評的反應,顯然對自己的無知與惡俗毫不知恥。


年輕人說錯話,我們本可包容,但竟有人力撑說此並無所謂,卻正好顯出香港社會正從文明中退化,令人憂傷。我見到以博雅為名的大學的校長,雖明知與他無關,也忍不住問其為何出現此類學生,校長一臉無奈羞慚,連說他無法解釋到。


學會分辨與欣賞「真善美」

這其實說來很冤,我常接觸大量年輕人,他們大部分十分理性,就算自己知識學養不足,但總也會尊重博與雅,不會對遠離文明的無知與粗鄙大加禮讚。但現在有人不將博雅放在眼內,我們倒應重新檢視教育的目的,香港教育有無達到這些目標。


各門各派對於教育會有不同的側重點。年輕時讀過一些教育理論,可總結為教育的目的要培養學子能夠分辨與欣賞「真善美」。


「真」是追求真理,搞清事實,用的方法是重視科學精神,下結論前要有證據支持,而且要經得起邏輯與實證的仔細推敲。我常對朋友說,學生就算在大學中甚麼也學不到,只要他們能掌握到科學方法,便夠受用一生。「善」是心中存有為人民為社會謀福祉的志向,而且做事絕不會不擇手段,做出損害別人利益之舉。「美」是懂得欣賞宇宙之美,愛恩斯坦用幾個符號,E=Mc2便已描述到重大的自然界規律,如此簡約的方程式,比名留千古的詩歌都更美。「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若看不到這首《天淨沙》之美的,其美學教育尚未滿師。


港人是否都喜歡用科學態度尋根究柢?「佔中」時佔用道路,或在旺角扔磚,有無理會過別人死活,某些人不理場合身份,粗言穢語一句接一句,恍如在古典音樂會中怪叫嚎哭,我們可自行判斷,香港「真善美」教育是否成功。


「真善美」的局限在於它們相當靜態,對社會的變化推動力有限。我自己的母校在美國,沒有提過「真善美」,但卻實施「自由教育」(liberal education),核心是要學生啃下大量歷史長河中數百年才出現一個的大師們的經典著作,看看他們在思想上如何交鋒,從而誘發出我們深藏腦中的想像力及創造性。此等方法對推動社會的創新活動與思維有很大幫助。


有另一派別對教育的作用又大不相同。經濟學家素來重視教育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亦知在校讀書與工作經驗都是積累人力資本的重要途徑。諾獎得主盧卡斯(Robert Lucas)對二者的關係便有很有趣的討論。


從他人身上學習補自己不足

他認為在校接受教育的目的是使學生的終生學習的能力增強,在其後一生中,他們會見到無數的有不同學識技能的人,學習能力強的,會有效地把其他人的長處吸收了過去,從而改善自己的能力。遇到的「叻人」愈多,自己能力的提升便愈快,在校時的教育愈好,吸收能力便愈強。反之,在校的機會沒有被好好利用的,又或因此而致無緣晉身「叻人」圈子,從而一生中見不到多少指路明燈或良師益友的,他們所能積累到的人力資本或本事便有限,就算他們運氣好,遇上了叻人也會不懂珍惜學習,徒自浪費了機會。


此種觀點大有可圈可點之處。香港社會已形撕裂,部分年輕人政治意識上腦,對與自己觀點不同的人,不會有興趣吸收其長處,這便大大地壓縮了人生中學習的機會與效率。內地的新科技發展近年一日千里,連歐美先進國家的科技界也為之震驚,視其為強勁的競爭對手,但香港部分年輕人對此卻無知無識,自動排斥,如何會懂得向人學習?此勢一成,社會中的鴻溝會變得更深:學習能力強及思想開放的人可學到更多,事業成功的機會更大,但閉目塞聽而仍不自知的人,則是把一生的機會都賠上了。香港的教育所交出的defect產品,不在少數

 

(Sky Post 2016-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