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1/2012

干預樓市的需求? (雷鼎鳴)


香港樓價早已衝破97年高位,但高處未算高,過去幾周屢次測試新紀錄,對政府的施政產生很大的壓力。不過,成交量其實未有配合,與97年每周等閒有三、四千宗成交相比,差別極大。現在是乾升,反映賣家惜貨,要「瘋狂」入市的買家也沒有多少人,大家對政府的政策仍持觀望態度。

樓價高低,不外乎供求關係,政府若希望樓市穩定,或甚至樓價下跌,也只能靠「管理」需求或「管理」供應。不過,中間陷阱不少,政府過去數十年來亦屢屢犯錯,不可不防。今次分析有關管理需求的某些建議,樓市複雜,將來再談其他。


港人港地 二手市場更熾熱

有人提出「港人港地」,即某些新建的房屋規定只能賣給港人,至於二手樓盤可否也只能賣給港人?在法律上這已侵犯了私人產權及合約精神,並不可行。但「港人港地」有用嗎?


對供應一手樓的地產商來說,限制外地人買樓,等於減低樓宇需求,投資回報的不確定性會因而增加,最自然的回應便是減低投資,新樓的供應量自會下降,一手樓樓價的跌幅會縮窄(如果它會跌的話)。不過,更關鍵的問題其實在二手市場。


假設有大量外地人想在香港置業,但在一手市場只能望門興嘆,那麼他們便只能跑到二手市場。香港過去樓市的成交中,二手市場的交投量一般六、七倍於一手市場,前者才是主戰場,小業主才是主要的賣家,大如新地或長實,其市場佔有率不易過得了4%。


外地買家若被政府的政策從一手市場驅趕到二手市場,後者的小業主賣家自會笑逐顏開,大可抬價而不愁一手樓的競爭。但從此亦可看到,「港人港地」對遏抑總體樓價並無多少幫助。
 

打擊炒家 反推高樓價

另一抑制樓價上升的建議是打擊炒家,例如增加交易時的印花稅等。但這有效嗎?


公眾常有思想誤區,以為炒家是樓價高企的元兇之一。炒家入市時,市場因為多了這批買家,樓價自然有上升壓力。但我們不要忘記,炒家的目的是希望能低處買,高處賣,從而謀取利潤。假設他們真的能如此準確看清市場,在樓市熾熱價格與天比高時自會把手上樓宇大手推出,這變成新增的供應,客觀效果是樓價會被壓低。因此,炒家存在的後果只是在價低時推高了樓價,價高時則抑制了它,總的結果是樓價的波幅更小。在1994年時政府出招打擊炒家,我當時立時預測,過兩三年後樓價必會因此反被推高,在9697年間,這預言果然應驗了


(Sky Post   2012-8-31)

守護香港? (雷鼎鳴)


立法會選舉,有政客用「守護香港」作口號。


我雖是選民,但卻從不在香港的選舉中投票,原因很個人,因為自認在社會中影響力較常人稍大,為求平等起見,所以甘願放棄自己一票。話雖如此,上述口號在我居所社區出現,倒也引起我注意。


內望不外向 欠進取

這個口號有點奇怪,「守護」可以包含多層次的意義,內裏有面對外人(其實指大陸)的進攻,因而退縮採取守勢之意,也可理解為重視一些自認為珍貴的價值,不想它們消失。但無論用以上的解釋或引入其他的含義(沒有篇幅一一討論),「守護」總會給人一種內望而不是外向進取的感覺,與香港外向型經濟的定位格格不入。


當然不是一個喊着「守護香港」口號的人都是不思進取,但留在香港「守護」着她(過去也有「留守香港」的口號),心態與中國傳統小農社會的文化大有共通之處。本來人各有所好,喜歡「守護」還是決定勇闖世界,道德並無高低之分,但我們若用務實角度觀之,在香港特定的環境下,「守護香港」的心態若是普及,對香港的前景影響卻是十分負面

 

只能靠滴水效應維生

香港是一個甚麼地方?鴉片戰爭前,從未到港的英國外相巴馬斯頓(Henry Palmerston)曾說,香港只是一塊光禿禿的石頭,甚麼也沒有。巴馬斯頓此說當然過火,但香港沒有足夠的天然資源卻又是不爭的事實。在十九世紀初香港人口只有幾千人之時,港人耕點田,斬些土沉香木輸出也可維生,但英國人心志高遠,硬是把香港發展為一個連接大陸與世界的橋樑,從而亦養起了數以百萬計的人口。


香港是世界最外向型的社會,港人的消費品幾乎全部是輸入的,他們憑甚麼可以得到外界製造的消費品?只能靠他們從外邊賺回來的錢。香港的國際貿易進出總額比GDP還大上幾倍,香港若非外向型,710萬人口絕大部分都會活不下去。


一心留守香港的人對外向型的生產活動不會感到興趣,他們既然不事生產,又要消費,邏輯上的唯一途徑便是直接或間接地靠別人(親人、朋友、政府)接濟過活,亦即變成社會的寄生蟲。這本來也並非不可,只要有足夠的人欣賞其守護香港的價值,願意支持他們便可。但若大部分或全部港人都集中精力矢志守護香港,乏人生產賺錢,那麼大家便要全部餓死,沒有更好的出路了。若是年輕人未老先衰,失去外向張揚性格,不敢面向中國面向世界找尋新的商機,則港人不管是否喜歡,早晚只能靠滴水效應維生,而水是從內地滴下來。有自尊的港人都不會希望見到這情景

(Sky Post   2012-8-30)

 

8/29/2012

愛國是甚麼 不是甚麼? (雷鼎鳴)


毛澤東曾說過,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此說很有道理。
上兩周與張五常吃飯,閒談中說到釣魚島問題,他立即表明中國一定要打,若真的打起來,他願意捐出一半的身家以表支持。他夫婦二人又談到有關南京大屠殺的電影《金陵十三釵》,並說連看了五次。我大感驚訝,急忙買影碟回來欣賞,覺得也是不錯,但相信不會看五次,我的愛國情懷恐怕不及張五常,他曾經走過難,我則未試過。


不等於放棄獨立思考


對今天年輕人的祖父母輩而言,愛國及不喜歡日本是自然不過的事,因為他們飽嘗中國受侵略及受列強欺凌之苦。我大學時修讀過歷史學大師何炳棣的博士生中國通史課,他只肯教到1800年,餘下的近代史,他認為太慘酷了,不忍教。當然,他也是一生愛國的。若是對中國歷史及中國的國情無知而勉強愛國,我看效果不會很好。


愛國會不會影響我們的專業道德?張五常說不會,這點我完全相信。就以我自己來說,家中有同輩親人在走難時走失了,至今生死未卜,但我自己曾有過不少日本朋友、日本學生、日本老師,大家友誼良好。考試時或同事升級時會否因其是日本人而故意為難?這是不可想像的對專業道德的侮辱,我不相信有任何愛國的同事會這樣做

 

只顧歌功頌德非愛國

愛國是否等於放棄獨立思考,失去專業判斷,只懂歌功頌德?對真正的愛國者來說,這些都是要不得的事。我十多歲時讀了蔣夢麟寫的《西潮》,深受感動,便立志要促進中國的經濟發展及改善中國人民的生活,此點我在1995年拙作《用經濟學做眼睛》的自序中也提過。但中國的經濟發展錯綜複雜,如何發現問題,減少錯誤,是極高難度的問題。放棄獨立思考並不符合中國人民的利益。


有人曾問,要愛甚麼樣的國?是文化的國,人民的國,政府的國,還是黨的國等等?


這是很廢的問題。父母便是父母,我們哪會問你愛的父母是甚麼父母?但愛父母當然不等於同意父母的任何意見或行為,愛國也絕不等同於盲目。這是不證自明的。
愛國本是一高尚情操,也是世界各國人民的普世價值。愛國的途徑很多,但有些行為卻顯然不能稱之為愛國。


故意疏離自己的國家或人民,不問是非,只顧歌功頌德或只懂破壞及咒罵都不是愛國。反日示威中推翻別人汽車的不能看作是愛國。有政客自稱愛國,理由是他留在香港,不往外國。此說匪夷所思,按此標準,慷慨捐錢給孫中山搞革命的愛國華僑其實極不愛國,慈禧太后或留在中國當漢奸的汪精衛等卻應被視為愛國。香港的政客怎麼在見識方面毫無長進

(Sky Post   2012-8-29)

8/28/2012

國情知識的斷裂 (雷鼎鳴)


200911月奧巴馬總統訪華時,提出要在四年內派遣超過十萬名美國學生到中國求學,其後奧巴馬的夫人及國務院都多次跟進此事,並向工商界籌錢資助有需要的學生。按照美國國務院的官方資料,中國是美國派遣學生最多的國家,美國一位負責教育的助理國務卿史托(Ann Stock)便曾指出,這些交換生計劃有助他們將來發展成下一代的世界公民。美國的第一夫人在談到派學生到中國時也說過,融入(immerse)別人的文化中,可使自己不至於受錯誤的規條或觀念所困,從而使到美國更具競爭力。


美國的有識之士不但不怕學生被中國洗腦,還希望自己的學生融入別人的文化中,真正了解中國,但香港的情況又怎麼樣?上周與一些名重學林的朋友吃飯,聽到的故事卻是使我驚訝不已。


「小學雞」問題 大學生不懂


有位朋友告訴我,他多年前遇到過一位香港的大學生領袖,言談中,該學生說到自己從父母口中得知,家鄉是中山,但被問到中山在哪一省時,竟瞠目結舌,說不出是在廣東省。


又一例子,有同事曾拿出中國地圖對學生作出測試,把廣州與北京的位置倒轉的學生大有人在

這些本是「小學雞」程度的問題,大學生不懂,會否只是個別現象?我與一些不同年齡的同事及學生參詳過,斷定這絕非個別現象,不少學生甚至不會為此等無知而感到羞恥!


我的學生大多聰慧,也許不至於如此無知,但大學中若有不少人是這樣則是不可接受的。知道北京、廣州或中山在哪裏並不會增加我們的競爭力,但若是不知道,而又被人發覺的話,其競爭力便必大打折扣。這對比有些港童十多歲仍不懂綁鞋帶,他們的父母甚至會認為這沒有甚麼大不了。也許是吧,不懂綁鞋帶可能也會做其他的事。不過,在其他人看來,豈會不懷疑這些兒童是否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其他問題?我若是僱主,絕不會敢僱用此類基本常識都不懂的大學畢業生。在入學面試中,若發現有人如此無知,又無特別解釋,我也絕不肯取錄,你會肯嗎?以前面試不會想到問此種「低B」問題,希望將來也不用。千萬不要扣帽子,說這是「政治審查」。這是普通常識

 

官方指引 與洗腦南轅北轍

香港的一些教育工作者認為中小學早已撥出課時教授國情。此說當然不假,但效果如何,從上述現象可知分曉。我翻閱過政府四月份出版的173頁的《德育及國民教育科課程指引(小一至中六)》,這是官方的文件,與被拿來當稻草人來射擊的非官方的相當偏頗的《國情手冊》內容大相徑庭,內裏只是包含了些「主動認識國家,包括自然面貌,傳統習俗,歷史人物」之類的指引,這與「洗腦」不啻南轅北轍,不信的可自行翻閱

 

(Sky Post    2012-8-28)

 

 

8/27/2012

當年的保釣運動 (雷鼎鳴)


保釣運動的源頭是1970年秋天的美國校園,當時傳來消息,說美國要慷他人之慨,把釣魚島連同琉球群島交給日本,在台灣與香港的留美學生中引起眾怒,各種愛國活動如火如荼的進行。


香港的保釣運動起步晚了大約半年,最使人難以忘懷的自是197177日在維園示威中學生遭到威利警司率眾用棍痛打的情景。本報石老師的頭被打破並非個別事件,電影《玻璃之城》對此也有細緻描述。當時我仍是中學生,看到報紙七七事件的報道後,也獨自跑去參加大專生接着再組織的維園示威。


當時參加政治運動,機會成本可以很高。在香港可被扑頭兼入獄(不明白為甚麼有些人如此欣賞殖民地時代的香港),但若論付出代價之高,又遠不及海外的台灣同學。



海外保釣的白色恐怖

七十年代美國校園中的留學生大多數來自台灣,他們都讀研究院,本科生絕無僅有;香港的則兩種都有,本科生為主。當時美國校園台灣學生中有白色恐怖,自1971年保釣人士在密西根大學安娜堡會議爭論路綫後,親國民黨的與左傾的學生全面分裂。各校園中不少國民黨的公費留學生甘願充當黨國特務,不斷向國民黨政府打小報告。被打報告的學生因怕被關進綠島監牢,從此不但回不了台灣,其在台父母亦屢受政府人員滋擾,我不少朋友同學在護照到期後得不到續簽,在美國以非法身份居留,他們當中一部分後來只好放棄學業,到聯合國當繙譯員


當時誰是特務學生我們大多知曉,大家都避之則吉。為了台灣學生的安全起見,公開搞活動時,常常找不用有顧忌的香港學生出面。馬英九據說也是保釣大將,他的確有寫過一些保釣文章,但他曾當過極右刊物《波士頓通訊》的總編,打的小報告也不在少數,這些都是當年保釣人士所熟知的。不過,時移勢易,現在大家相見恐怕也會一笑泯恩仇了。


繼承「五四運動」精神

保釣這一海外知識分子的愛國運動,並不只是激烈的行動,它全面繼承了「五四運動」的傳統,「外抗強權、內除國賊」是我們辦的一份雜誌的口號,「科學」與「民主」的五四精神亦深植不少人腦中。我一直認為,在精神理念方面,當年的海外保釣運動比今天的香港政治活動氣象恢宏得多。


就「科學」的角度而言,當時很多知識分子投入了大量時間考據了有關釣魚島的歷史、地理及法理基礎,其分量到今天仍擲地有聲,使日本的所謂「理據」不能蒙混過關。香港公眾有所不知的是,科技大學有圈內人稱之為「保釣大學」,原因是早年創校期間的資深同事,大多都是原本來自台灣的保釣大將,後來在美國學界大展所長,被吳家瑋校長(他也是老保釣)通過網絡禮聘來港,沒有他們,科大怎可能冒起得如此之快


(Sky Post    2012-8-27)

 

 

 

8/24/2012

釣魚島主權與《人民日報》的「資料」 (雷鼎鳴)


多年來,內地網上可找到一篇原本刊於195318日《人民日報》第四版的「資料」文章,題為「琉球群島人民反對美國佔領的鬥爭」,文中介紹琉球位置時,把所謂的「尖閣諸島」也包括在內。日本也曾意圖用這「資料」證明釣魚島屬於日本。最近保釣升溫,有些人不知這篇「資料」原本主要譯自日文,根本不是甚麼證據,也大驚小怪起來。


基於錯誤資料的胡言

香港有位一向旗幟鮮明地反中媚日的評論員見此文章竟然十分歡欣,力言「保釣」是如何多餘。香港是言論自由、百花爭鳴之地,別人的觀點角度我一向容忍度極高,但對基於錯誤資料的胡言亂語,卻最喜歡踢爆之。


該評論開始便弄錯,說《人民日報》這篇文章是「社論」,後來又說,《人民日報》絕對不會出錯,因為錯一個字,主編都要殺頭。


熟悉內地報章的人都知道,《人民日報》的文章分為多個等級,最高級的自然是中央的正式文件,稍為次之的便是「社論」。若用上《人民日報》「評論員」身份的,也是非同等閒,反映官方的立場。但在第四版左下角落一篇被分類為「資料」的文章,地位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哪裏可能被視作官方立場?香港的那位評論人,顯然未讀過這篇資料在報章版面的影印本。


我接觸過不少內地的記者,他們在搜集資料時,的確比香港的同行認真得多,但若說《人民日報》「絕對不出錯的」,卻是十分搞笑。在同一篇「資料」文章中,它便已經另有硬傷錯誤。文中報道琉球人民「反美鬥爭」時(要注意當時是韓戰時期,中國正與美開戰),提到了兩機場的名稱,一個是「嘉手納」機場(譯自日本報章),另一個是「卡台那」機場(譯自美國的電訊),但殊不知這「兩個」機場卻都只是指同一個Kadena空軍基地。我估計這篇「資料」作者雖然做事馬虎,也未有因此而被抓去殺頭。


「他們常常出錯」

2010
年底,與《人民日報》地位相當的中央電視台在新聞節目中,竟說香港已流入10萬億港元的資金,隨時要經深圳進入內地炒賣人民幣。我當時已撰文詳細分析此報道等同笑話。全美國的鈔票當時尚不足一萬億美元,如何都跑來香港?若以中央電視台所說的資金流入深圳的速度看來,這10萬億港元要548年時間才能完成炒賣之舉。我當時問一位資深的新華社記者,為何央視會有此紕漏,她答曰:「他們常常出錯。」


遠的十分詳盡的歷史法理考證不說,中國與釣魚島有關的官方立場,一向是承認日本投降後的《波茨坦公告》及稍前的《開羅宣言》,但不承認中國不能參與的《三藩市和約》。前者的附屬文件清楚說明日本的版圖除了本土的四個大島外,也包括北緯30度以北的琉球諸島,但釣魚島在北緯2526度之間,絕非日本領土。這些資料,維基網站可找到,內容不及我過去資料收藏之豐(已捐贈了給清華大學),但也夠詳細的了

 

(Sky Post    2012-8-24)

 

偏頗的傳媒 (雷鼎鳴)


傳媒各自有自己的立場,自己的市場定位,舉世皆然。讀者讀報,或聽眾聽廣播,除了要獲取資訊外,還要得到一些自己感到共鳴的觀點。你要在反共報章分析中國經濟成功的原因,會形同趕客;同理,你要在親中報章中揭露內地的一些陰暗面,也會引起部分讀者的反感。報紙立場因此往往受到它的讀者群的偏好或市場定位所左右。


「傾斜」報道 誤導讀者

既然如此,不少傳媒立場偏頗是毫不奇怪的事,把它們的報道不作分析便視作真理的化身,是弱智的行為。甚麼是偏頗?我看起碼有兩個要素。第一是「傾斜」(slant)的報道,即故意漏掉一些不利自己陣營的資訊;第二是用字遣詞時,使用帶有強烈價值判斷的字句。
一些歌功頌德式的報道,自然有偏頗的成分,這方面不用舉甚麼例子了。但也有另一些偏頗程度甚至更深的報道,其誤導性卻是較為隱蔽。就以劉翔受傷一事作為例子。內地有網民把他罵過半死,說他演戲,也有對他深表同情的。他比賽前行走自若,毫無痛苦,但失足後英國的權威醫生又的確發現他的足腱斷裂了,一定非常痛苦不能走動。從邏輯推斷,他是不可能假作受傷演戲的。但香港一些報紙卻把一些內地憤青的胡言亂語用頭版轉載,所要起到的效果有二:第一,對同情劉翔的人而言,內地的人民(其實只是部分憤青)毫無人性;第二,對不滿內地的人而言,劉翔的「弄虛作假」正是內地體制的寫照。


有人認為這些報紙只是把網上的一些言論客觀地報道出來,沒有問題。這是低智的看法。熟悉傳媒運作的人都知道,甚麼上頭條,版位如何編排,完全反映報紙立場。況且,不同時大幅報道同情劉翔的言論以作平衡,本身便已滿足了上述「傾斜」的定義,是在故意誤導讀者了

 

價值判斷 分析失準

用字遣詞上帶有價值觀念,例如用「共匪政權」還是用「人民政府」,我倒是並不介意。但一些違反事實的「評論」,對社會的害處卻是大得多。又一個近期的例子。太空人訪港說在太空中望到香港,感到十分美麗,有評論即斷定太空人是「假大空」,在說謊,因為香港這麼小,不可能在太空中見到。


這是多麼沒有科學常識的說話!多年前美國的太空人在訪問中亦說過,在太空中用眼可見到中國的長城。長城幼而長,晚上更無燈火照明。我們在地上放一條綫及放一面會發光面積大得多的碟,哪一樣我們可看得更清楚?難道美國太空人生具鷹眼,而中國太空人都有白內障嗎?偏頗的心態導致放棄用腦筋,分析失準。喪失公信力的傳媒對我們了解世局並無幫助

 

(Sky Post    2012-8-23)

 

男女失衡 (雷鼎鳴)


上月底統計處公布《香港人口推算2012-2014》,除了再次確認本港人口繼續老化外,尚提醒我們另一有趣現象,即男女失衡。


2011
年,每1000名男子,總共有1055名女子,女性比男性只是多出5.5%,差別不算太大,反正女性比男性壽命長得多,社會中女性比男性多,似乎不足為奇。要注意,所有這些數字早已把外傭人數剔除。


但我們若集中看看2544歲經濟最活躍組群的人口,情況卻大不相同,每1000名男子,竟有高達1131名女子,失衡頗為嚴重。更有甚者,24歲以下的人口卻是男多於女,為甚麼突然一到25歲或以上的組群,女子比例卻是急速上升?

統計處給的解釋是不少港男在內地聚妻,後者移民來港。這解釋應該合理,我們耳聞目睹,不少年紀稍大的港男的確有在內地尋找妻室的風氣。這會帶來甚麼後果?


覓偶困難 港女強人漸多

既然2544歲人口中,女性比男性多出13.1%,那麼起碼有13.1%的港女找配偶會有困難,或完全找不到,可能終生獨身。這樣顯然會推高女性的勞動參與率,甚或產生出一大群女強人。近年入讀大學的女生人數漸漸超越男生,原因可能是女生讀書學習的態度或認真度平均高於男生,而後果卻也正是可使她們更有在經濟上獨立的本錢

 
此種女多於男的失衡將來會否消失?按照統計處的推算,恐怕不會。到了2041年,在2544歲的組群中,每1000名男子便有1269名女子,失衡問題變得更嚴重。從男士的角度出發,樂觀的可以說成是尋覓配偶時選擇甚多,悲觀的可以看作是港女眼高於頂,惟有到外地尋找另一半。


不過,我對統計處此一推算甚表懷疑。三十年後真的有這麼多內地女子願意嫁到香港嗎?又或香港的女子不懂得也與內地人通婚嗎?到時香港與內地收入差距幾乎肯定會大幅收窄,以今天內地大專學額擴充的速度看來,將來內地人士的平均教育水準很可能比香港的要高,港男憑甚麼以為將來在內地更易找到配偶?


內地相反 男儲蓄增吸引力

不可不知,內地的男女失衡的情況與香港剛好相反,出生時男比女多出12%左右,原因是社會重男輕女,男女比例被墮胎打亂了。但正因女性的比例偏低,男性覓偶困難,據哥倫比亞大學魏尚進教授團隊的研究發現,這造成了中國家庭儲蓄率高企的現象,這是因為儲蓄上升可增加資產,在擇偶市場中可提升自身的吸引力。但儲蓄增加又會推高中國的經濟增長率,這倒是始料未及的

 
(Sky Post   2012-8-22)

書城買書 (雷鼎鳴)


我一向喜歡到書店「打書釘」,並養成過分隨便買書的「惡習」,致使家中堆滿書籍。我年前曾稍作計算,家中若無這麼多書,我的房子可以小很多,至少可省回數百萬元。由此可見,買書是一種十分昂貴的活動,所以近年我也盡量克制,能不買便不買,又或改用電子書。


周末到深圳書城,可能是因為暑假逢上周末,但見人頭湧湧,有人站着「打書釘」,有人坐在地下倚着欄杆拿着書全神貫注地讀。我估計一下人數,兩層的書城,起碼有過千人在讀書,蔚為奇觀。更奇的是,這批讀者大多是青少年或兒童,父母不在身邊。我生性八卦,暗中四處亂轉,看看他們讀甚麼書,是否漫畫或故事書之類的,發覺不是,他們大多數手捧的,都是十分嚴肅的讀物,如唐朝的甚麼歷史,地理物理等等知識性書籍,而且很多都已把書翻到中間,看來已讀了一段頗長時間。

 

青年好學 增人力資本

這批十來歲的孩子將來前途無限,二、三十年後他們便是社會的棟樑了。經濟學家都深明投資在人力資本的重要性,一個孩子自幼向學,將來成大器的機會必會大增。一個國家若有很多這樣的孩子,將來的國力必受到決定性的影響。諾貝爾得主經濟史學家伏格爾(Robert Fogel)兩年多前曾撰文預測,到了2040年,中國的總體GDP會佔世界的40%,美國則只佔14%,歐洲更跌至5%,其主要論據之一,便是外界嚴重低估了中國社會(不是指政府)對投資教育的重視。經濟增長有自身的規律,伏格爾的「預言」頗有可能相當準確,中國人民儲蓄率高,資本積累速度遠高於美國,年輕人又用功,沒有理由生產力不能追上美國。


不要只看暑假到書店讀書的孩子,好學是中國年輕人,尤其是中產家庭子弟普遍現象。在內地的大學中演說,我們隨時可見到演講廳被人流逼爆,講者很易誤以為自己有極大的吸引力,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在香港的大學中,若有公開的演說或學術活動,演講廳也多會坐得滿滿的。但千萬不要誤會,以為本地學生對新知識如此如饑如渴,到場的,九成多以上是內地學生,就算演講內容與他們的專業無關,他們也會來

 
中國劇變 港勿閉目塞聽

中國社會在經濟增長的推動下,正急劇地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些變化在深度與涉及的人數上都是近三十年來世界最重要的歷史。了解這些變化的成因後果是十分艱巨與複雜的事,不了解而又選擇與這些變化築上防火牆,閉目塞聽的話,不啻等同自我邊緣化,香港很易變為一個無足輕重(irrelevant)的社會,很難翻身

 
(Sky Post   2012-8-21)

8/20/2012

日本的民族性與釣島策略 (雷鼎鳴)


中國在研判有關釣魚島的策略時,除了考慮軍力、經濟、外交等等因素外,還應注意對手的民族性。


美國人在此點十分聰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未結束前,政府早已找來著名的人類學家本尼迪(Ruth Benedict)專門研究日本的民族性與文化,以作戰後對日政策的根據。本尼迪在1944年出版的《菊與刀》(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有多種中譯本),內容雖有爭議,但立成經典,對美國的對日政策影響深遠,例如,保持「天皇制」便與此書結論大有關係。


在本尼迪書中的第三章「各就其位」中,她對日本民族性的分析特別值得中國參考。


等級森嚴的文化


此章指出日本是一個等級十分森嚴的社會,天皇幾乎是神,高高在上,與人民的等級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公司中的老闆與僱員,上司與下屬,其地位等級不可混亂;在家中子女批評父親會被視作大逆不道,違反倫理;在軍隊中,上級命令當然必須服從等等。小孩子從嬰兒時期開始便被訓練如何鞠躬,他們被父母按着頭,慢慢學懂在不同的情況下面對不同人等,鞠躬的角度應如何如何。


此種培育的後果,說得好聽一點便是各司其職,社會和諧;說得難聽一點便是「見高就拜、見低就踩」。


等級森嚴的心態在國與國之間的關係一樣適用。美國是戰勝國,並投下原子彈,日本於是對之完全屈服,不敢拂逆,只要不廢除天皇,連怨懟也不敢,因為美國的等級被視作比日本更高。至於中國,因為被視作比日本卑微,所以南京大屠殺的兇殘行為並沒有甚麼大不了,國民黨政府對日「以德報怨」的政策不會受到感激,因為這是「下國」對「上國」應執的禮儀。日本至今屢屢不承認南京大屠殺,並指侵略中國只是「進出」中國,與其深層文化極有關係。反觀德國對猶太人便不敢這樣說。


中國忍讓 難贏日本尊重

由此可知,如此古怪的民族性(我因為有很多日本學生、朋友與老師,在此我不願加價值判斷),很易造成欺善怕惡的心態。在釣島博弈中,中國若採取忍讓政策,絕不會贏來日本的尊重,反而更被嘲弄。中國GDP雖已超越日本,後者只會心中不服。但若中國揮軍東進,奪回釣島,反而更能起到震懾效果,中國人民的向心力也會大增。至於美國嗎?她不會願意捲入這與她核心利益無關的戰爭,也沒有任何道德規範要她這樣做



(Sky Post    2012-8-20)

8/17/2012

狹路相逢勇者勝 (雷鼎鳴)


周二晚本報老總賜宴,席間新聞襲港,內地官方媒體《環球時報》發表強硬社評,首次提到若日本派自衞隊對付保釣者,中國將被迫派軍艦到釣魚島海域。老總iPadiPhone齊飛,不斷指示標題如何用字,可知其對此新聞極度重視。


中日博弈 日佔「先手優勢」


周三在廣東南沙參加一考察團,晚宴間突有中央電視台記者進來請我離席接受訪問,其神色雖力圖保持專業嚴肅,但眉宇間卻難掩興奮之情,我甚感疑惑,忙問何事,原來是要我評論釣島事件,此種訪問我雖不知能否播出,但當然義不容辭。記者興奮,相信是因為見到中央政府在保釣問題上態度轉向強硬。


我年輕時來不及參與海外的保釣示威,但朋友中保釣人士不計其數,我自稱是老保釣,雖有僭越之嫌,似乎也無人追究。大量證據支持,釣島是中國固有領土,對於主張中國不應合法捍衞領土的人士,我會理所當然視之為賣國賊。


1996年釣島風雲再起,舊友陳毓祥在保釣行動中遇溺,期間,我在《明報》撰寫了篇用博弈論分析事件的文章,指出中國的最優策略便是強硬,今天看來,觀點同樣適用。


當年日本已派保安廳的船隻驅趕華人的保釣船,企圖霸佔釣島及附近海域。日本的行動雖然非法,但從博弈論的角度看,她已佔有了「先手優勢」,中國處於下風



中國可以有兩種對策:第一是口頭上罵幾句,但不敢行動;第二是發出強硬警告,日本不撤走,中國便必會派兵奪回釣島。用第一種策略的話,事情會拖下去,一旦日本佔領了釣島超過50年,無論中國擁有釣島的理據如何充分,按照國際法,中國也會失去釣島主權。日本在1996年時GDP超逾中國五倍,所以夠膽量挑釁。




勝負關鍵 不怕擦槍走火


中國用第二種策略態度強硬的話,有三種可能。其一是日本相信中國一定會出狠招,不敢應戰,惟有逃跑。其二是日本認為中國只是虛言恐嚇,根本不會行動,所以日本便擺出更強硬姿態,令中方更加不敢輕舉妄動。第三是擦槍走火,最後勝負決定於雙方的力量與意志。


由此可知,中國在博弈中勝敗的關鍵是能否讓人清楚明白的收到訊號,中國在保衞領土時言出必行,行之必果,其他國家不可心存僥倖。若中國一旦出爾反爾,喪失的不會只是釣魚島,其他國家都會得寸進尺,把中國視作怯懦,中國在外交及領土問題上遇到的困局必會沒完沒了



幾年前內地有電視連續劇《亮劍》,內中的主題思想是劇中抗日團長掛在口邊的一句話:「狹路相逢勇者勝」。現在東海南海局面也是中國與意圖侵佔中國領土領海的國家狹路相逢,不怕擦槍走火,必會全力硬碰,並使別國清楚知道此點,中國才會得勝,甚至不戰而屈人之兵



(Sky Post   2012-8-17)

再談國民教育 (雷鼎鳴)


我寫了兩篇關於國民教育的文章後,可能因為《晴報》讀者眾多,又或因為被另外報章稍作刪改後轉載,所以似乎引起一些反響,有些讀者甚至來信交流,我自幼在思辯的環境中長大,對交流是十分歡迎的。


訓練思辯 增不同觀點接觸面


有位似乎與「大聯盟」有關的讀者,他注意到我文章中支持國民教育這個概念,但在內容上重視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考批判精神。他指出很多「大聯盟」的參與者並不否定要多點認識國情,對唱國歌等等也不反對。這些我都是相信的,但叫得上「大聯盟」的,一定人多聲雜,政治光譜寬闊,中方機構不宜把不同意見的人看作敵人



不過,在如何訓練獨立思考上,我的教育觀與香港的某些家長不同。在這方面,我深受研究希臘經典的哲學家史特勞斯(Leo Strauss)自由教育觀的影響。他曾發現,古往今來不出世的大思想家都會把別人看得一文不值,但只要他們的思想是重要的,後學便應把這些不同甚至是矛盾的思想先弄懂,再而作出自己的判斷。


就以一黨專政還是民主制度哪一個制度更好為例,雖然香港不少評論人都已把這問題變作稻草人萬箭穿心,而我也並不同意一黨專政,但家長若是一開始便認定民主制度更好,不讓學生接觸相反的觀點及其理據,這樣教出的學生好打有限。歷史上支持一黨專政的人極多,馬列經典中亦有毫不膚淺的理論根據,它已經具備足夠的重要性要我多作了解分析。把學生罩在一個無菌的世界中長大,是十分缺乏遠見的做法。我對自己及自己孩子的教育,從來都盡可能增加對不同觀點的接觸面,而且老師有責任引導學生自行判斷是非,我相信這才是正確的訓練思辯能力的教育



說年輕人懂內地 不負責任

有另一讀者指出,香港的學校早已開設與國情有關的課程,而且分配有充足上課時間云云,所以新設國民教育毫不必要。此點不對!學校中已用了多少時間教授國情,這並非焦點。很少有一個行業在接觸年輕人方面會比我更多,也很少有一個行業比我能更多接觸中國的實況。現在的年輕人對中國的了解普遍合格嗎?不要開玩笑了。老師雖努力,但課程設計有問題,必須檢討。剛與一位美國的跨國大公司人力資源高層吃飯,他直言港人不懂內地文化,在內地擔當不了重任,該公司在內地大城市招聘時,目標人數是香港的40倍。再說年輕人很懂內地,是否有點不負責任?


友報一位評論員在其方塊中說我認為「凡試圖改變別人思想的都定義為洗腦,老師也在洗腦,所以洗腦原沒問題」。我不明白這位先生的閱讀或邏輯能力為何如此差勁,我在原文中清楚說明,洗腦要符合幾個條件:企圖改造別人的思想,使其失去獨立思考能力,成為思想被禁錮的囚徒。白馬必須是馬,同時毛色要白。這位先生的邏輯等於是說馬一定是白馬,與公孫龍子可相互輝映,其餘的反共八股更不用多說了



(Sky Post   2012-8-16)

板間房與劏房 (雷鼎鳴)


我與陳茂波局長不熟,記憶中只在多年前一個論壇中碰過面,他十分贊成銷售稅,我則十分反對。最近有關他過去的公司涉及板間房或劏房的爭論,頗勾起一些回憶。


劏房是新生事物,我未住過,但兒時卻住過多年條件更差的板間房。


板間房到獨立單位 當年社會流動

數十年前,香港的大多數人口都住在舊唐樓的板間房,其特色是把一個單位用木板隔開為多個房間,一般牆壁不會高至天花板,單位內各人的談話,容易聽到。若是牆壁到天花板有更高私隱度的,叫作梗房,香港街頭上當年時有貼上廣告,說有「光猛梗房」出租,這是較高級的居所了。


我家初到香港時,住不起板間房,先在親戚筲箕灣淺水碼頭村的石屋住,此處沒有自來水供應,要到附近的水井打水。後來生活稍穩了下來,便搬到灣仔日街一個單位內租下床位為家。所謂床位是置於走廊通道的床,通常為多層的碌架床。當年有句說話「一家八口一張床」,是頗為真實的生活寫照。住了大半年床位後,我家又在隔鄰單位租得一板間房。單位中有共用廚房,地板濕濕的,養有走地雞,我家不用,改為在自己100呎的房間中煮食。單位沒有廁所,但有夜香塔,我們不用,要解決時都跑到附近的公廁,我最近到日街附近思古,可清楚找到當年公廁的「遺址」。


板間房的居住條件當然不佳,我住的單位內大約住有20人(50人一個單位的我也聽過),但大家相互守助,關係總算融洽。現任房屋局長張炳良是我兒時好友,他的家便是大道東的一個板間房。記憶之中,到他家慶祝其生日時,他的「同屋住」都會跑到他家的房唱歌吃蛋糕。張世伯職業穩定,後來他家升級住進獨立單位,比我家早了幾年,這是當年香港社會流動的典型故事,我深信張炳良在板間房中度過了快樂的童年,不會像一些年輕人般把板間房視為噩夢。


今天劏房 滿足部分人需要

劏房這概念我近年才聽到,它是板間房或梗房的升級版,定義同樣為把一個單位分隔成兩個以上,但水電錶獨立,可能(但不必然)有各自的浴廁。劏房是市場供求的產物,能滿足一些人的需要,居住條件顯然比我們當年的更好,社會中有人似要在道德上暗示經營劏房的人不對,這是站不住腳的,若無人經營今天的劏房或當年的板間房,恐怕不少人會無家可歸。


劏房被批評的合理原因應該是其獨立廁所造成的困擾及部分單位可能違反消防條例。有了獨立廁所,單位要加厚地板增設去水渠道。有獨立廁所是我們當年的夢想,但工程若不當則會滲水產生問題。但板間房並不涉及這些問題,按照《建築物條例》第12341條,搞板間房(甚至是劏房的某些工程)是合法的,根本不用申請。我沒有時間或興趣研究陳茂波的誠信問題,但對部分媒體似乎上綱上綫把合法地經營板間房也視作失德,真的摸不着頭腦。



(Sky Post   2012-8-15)

中港關係 (雷鼎鳴)


香港與中國經濟過去一直互相依存,關係密切,但近年這種依存關係已慢慢變得傾斜。
1983年香港實施聯繫匯率之初,美國是香港貨物出口的最主要目的地,吸納了香港32.3%的總出口,而中國則只吸納到11.5%。時移勢易,去年中國已是53%的香港總出口目的地,美國已屈居亞軍,只得9.9%


股市方面,二十多年前恒生指數成分股哪有中國股票的影子?今天香港的商店願意接納人民幣的不計其數,將來港元與人民幣掛鈎、或是與以人民幣佔主要比重的一籃子貨幣掛鈎只是早晚之事。


我多次說過,1990年時,香港此彈丸之地的GDP竟等於整個中國的25%,難怪港人有大香港思想。不過,這比例去年已跌至3.3%,這距離跌到1%已為時不遠。


中國增長快 挫港人優越感


中國的快速增長會使中港關係更和諧嗎?中國政府以前也許會以為香港的同胞對中國的發展歡欣鼓舞,事實上亦有不少愛國者會為中國的成就感到自豪。但歷史經驗告訴我們,此種期望不易實現。


二次大戰後,美國財大氣粗,在全球指手畫腳,但「醜陋的美國人」帽子美國人硬是摔不掉。2005年,有位奧地利的電視記者跑來找我訪問,主題是中國這個國家甚麼時候會分崩離析。我對此主題大感驚訝,在追問記者後,原來歐洲人眼見所購貨品都是中國製造,歐洲成本高昂,無法競爭,害怕「黃禍」殺到,所以主觀地希望中國快將崩潰。由此可見,一國發展迅速,很易使別人感到不是味兒。


回到香港,從19982009年,平均每住戶的名義GDP不增反減,下降了3%,這是香港經濟停滯的強烈訊號,但同期內地GDP卻上升了一倍多。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港人的優越感受到挫折,但這並無轉化為檢視自己不足的動力。


「眼紅症」無助香港


這是香港民粹思潮的重要基礎之一,儘管眼紅症對港人毫無幫助。我們不妨把自己代入某些港人的思想中,他們認為自己的核心價值要捍衞,內地的一套則是顛倒是非。他們對香港在中港博弈中日漸處於從屬地位,當然不滿。不滿便怎辦?第一種態度是埋怨責難中國以發洩自己怨氣;第二種是努力改造香港,使到她變得更有價值,中國不得不再次倚賴她,中港關係便又再可獲平衡。


第二種方法當然對香港及中國都有建設性,但不少港人卻對此等艱巨工作無甚興趣。不過,若在博弈中自己不具備實力,又如何可捍衞到自己的價值觀?更有甚者,一些人還用反共八股挑戰中國的底綫,而這底綫從鄧小平以來都絕不是要港人愛黨或認同中國政府所有做法,而是愛國,或承認自己是中國人。這種挑戰不是別有用心便是愚蠢,效果不彰,且容易把香港推到危險的位置



(Sky Post   2012-8-14)